第三章 众生 (四)(1 / 2)

乱世宏图 酒徒 2782 字 2022-08-25

第三章众生(四)

郭允明站在船侧舷后,身体随着大船的转动而缓缓转动,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岸上黑漆漆的旷野,仿佛旷野中,随时会扑出一只猛兽来,扑向他的喉咙。

敌人依旧在岸上,正盯着大伙离开!无论瓦岗众如何冷嘲热讽,无论韩重赟如何花言巧语,他郭允明,却依旧坚信自己先前的判断。

这是他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无数滚儿,才养成的直觉。只要有危险靠近,他的双眉之间,鼻梁末端位置,就会隐隐麻。曾经多次在关键时刻,这个直觉救了他们的命。所以,郭允明绝不相信,唯独这次,自己的直觉居然出了问题!

那绝无可能!

即便韩重赟没有说谎,真的是他主动联系了余斯文等瓦岗贼,并亲手谋划了整个行动方案。依旧不能证明,夜幕后的那个对手并不存在。

此人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不过是没找到合适时机而已。

一旦机会临近,此人绝对就会忽然从墨一般的黑夜中钻出来,对着大伙的喉咙,露出锐利的尖牙!

鼻梁骨末端传来的酥麻感觉是如此之剧烈,令郭允明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然而,令他无比失落的是,直到大船过了河中央,将南岸彻底抛弃在了身后。那个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依旧没有出现。

此人仿佛婉如掉在沙地上的露水,就在他的“眼前”缓慢而清晰地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多余的痕迹都没留下。

“长史,回船舱吧,河上风大!”都头李文丰顶着乌青的眼眶走上前,低声劝告。

受郭允明的影响,他也全身戒备地在甲板上站了小半个时辰,如今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疲惫到了极点。

“你先下去吧,我再四处巡视一遍。”郭允明友好地笑了笑,脸上的血迹随着摇曳的灯光,“突突突突”跳动不停。

“是!”李文丰叉手领命,却不敢真的跑进船舱里头休息。堂堂一军长史还在巡夜,他这个小都头哪有胆子躲起来偷懒?

“不必客气,我是说真话!你赶紧下去眯一觉。照当前这模样,估计顶多再有大半个时辰,船就能靠上北岸。等上了岸,咱俩再互相轮换!”不想方设法害人的时候,郭允明会变得非常大度体贴。见李文丰迟迟不肯移动脚步,笑了笑,继续补充。

“属下遵命!”这回,都头李文丰没有继续纠结双方职位差距。再度行了个礼,快步跑进了船舱。

郭允明友善地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缓缓移动脚步,走到船尾。目光再度转向正常人已经根本无法看清楚的黄河南岸,把自己重新站成了一个雕塑。

鼻梁末端处酥麻感觉依旧在,这说明对手还没有离开。这伙人很有耐性,但是郭允明相信,在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比自己的耐性更好。

因为,在这世间,能做到他这个位置者,没有任何人比他经历的磨难更多。

虽然,眼下他以大唐名将郭子仪的后人自居,并且还跟鄜州节度使郭谨攀上了宗亲。但是,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原本是一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不知道父母是谁。而郭这个姓氏,最初则来自一名老乞丐。

那个老乞丐收养了十几名像他这样的孤儿,却并非出于善心,而是需要利用孤儿们的年幼,博取百姓们的同情,以便替他去乞讨更多的干粮和钱财。

每天至少半升米,或者三个铜板。如果天黑后完成不了任务,等待着小乞丐们的,就是柳条、板子,甚至铁棍。

郭允明曾经亲眼看到,老乞丐将一名连续五天没能完成任务的女孩,用铁棍硬生生打断了双腿。然后作价五十文,将其卖给了另外一名烂鼻子乞丐头目,由后者和可怜的女孩扮作父女去下一个城市乞讨。

残疾的孩子,总能博得更多的同情。在此后三个月乃至半年内,那名女孩就是烂鼻子乞丐的摇钱树。至于那个女儿会不会落下终身残疾,,没人会再考虑。通常,被打断了腿的小乞丐最多也活不过半年。而那时,赚够了数十倍“成本”的烂鼻子,可以拿着钱再去别的城市买一个“女儿”,打断她的腿或者胳膊,继续他的财大计!

郭允明不敢想象自己断了腿之后的模样,所以他每天乞讨时,都使出浑身解数。如果到了天快擦黑还没完整任务,他就不再抱着行人大大腿苦苦求告,而是想办法去偷,去骗!哪怕因为偷窃和诈骗被一次次打得头破血流,至少那些人不会因为几个铜钱的损失,就把他活活打断腿。

即便一天的收获颇丰,他也不敢睡得太早。每次都半睁着眼睛,直到郭姓老乞丐打起了呼噜,才敢稍稍放松警惕。

因为他长得比任何周围一个乞丐都清秀,而清秀对于没有自保之力的孤儿来说,反倒是上天的惩罚。那些乞丐头子兽性大时,可不管手下的小乞丐是男是女。有时候,糟蹋一个拼命挣扎反抗的男孩子,往往比糟蹋一个孤女更会令他们血脉喷张。

但是,他那时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再有耐心,都比不过一名成年人。

于是,在某一天半夜,当他被突然而来的痛楚惊醒时,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从那时起,他跟人比耐心就再也没输过。

因为他已经输无可输!

按照常理,像他这种无父无母的乞儿,很少有机会长大成人。但幸运的是,有一天,郭允明在行窃时,偷到了一把匕。

那把匕来自一名喝醉了的公子哥,非常短小,却锐利异常,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当晚,郭允明在回栖身破庙之前,将匕藏在了石头底下。令其没有像铜钱一样,被老乞丐搜走。

半夜,在老乞丐像往常一样,再度醉醺醺地凑到他身边,试图重温“师徒之谊”之时,他用那把匕割断了此人的喉咙。

连年战乱不休,各地乞丐与流民多如牛毛。

每个冬天被冻死的乞丐,也数以百计,官府从来不闻不问。

但有一个定期给差役们缴抽头的乞丐头目被杀了,地方官府却立刻抖擞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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