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带着女儿很快就适应了虎踞山中的日子。
土窝子虽然简陋,但习惯就好,每日出门时要先上几个台阶才能到地面上,回来时自然相反要下台阶;屋子窗户太小过于阴暗,她便时常带女儿到外面晒太阳;唯独烧石炭的烟气大,她担心槐花受不了不肯用,便烧开水灌了热热的水囊先将被窝焐暖,这里烧热水果然极方便的,洗头洗澡也就容易,算起来也是优点呢!
石头墙里围着的这一方天地并不大,里面住的人也不多,家眷不过几十户,大人孩子加起来不过几百。宁婉很快就与大家熟悉了,毕竟其中还有些人她在曾在老宅里见过,或者有一些别的渊源,就如路百户身边的丫头佩玉是路少夫人的陪房,又如须总旗的太太曾经随着婆婆须指挥同知夫人与自己在指挥佥事府里有一面之交。
宁婉身为千户夫人,当仁不让地成了虎踞山上女眷们的中心。她却不只与大家在一处应酬说笑,到了两三日就张罗着带女眷们给军中的兵士们做鞋。原来她先前守城时曾听人说过,军服自有朝廷按期放,军中倒是不大缺,唯独鞋子又费又难买到合脚的。
现在把兵士们的鞋样描下来,找些旧布打袼褙做鞋底,宁婉再自掏银子买上几匹黑布做鞋面,几匹白布做里子,花费不多,成效却好,没多久虎踞山上的兵士们都穿上了新鞋。
铁石知道了便拿了一百两银子贴补,竟又带着路百户和两个总旗当着众人的面向她和众女眷们拱手道谢,原来她们比着个人脚做出来的鞋子着实对了大家的心思,尤其是没成亲的那些光棍们,十分感激。
其实帮着做鞋的女眷们倒不是见钱眼开,大家当初肯来自都是好心,但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却又是不一样,买了许多布匹麻绳棉花之类不说,大家干劲更足了,没多久便为所有人又做了一双替换的,还准备将冬天的棉鞋也提前做出来。
后来,这些情形自虎踞山传到了下面的各处递铺,于是整个千户所的女眷们便都开始为军中做鞋,竟成了定例。
铁石在外面向媳妇拱手称谢,回了家里自然理工是要再三慰劳的,“你到了这里,不只家里不一样了,就是外面也有一种新气象,我可得再感谢你一回呢!”
其实做鞋并不用多少布料,费工夫也有限,大家一处做还省了许多时间呢。宁婉正是借着自己的梦才轻易找到最讨巧的法子。但铁石眼下明显是假公济私占便宜,她就笑着说:“你既然谢我,就与在外面时一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个礼,那样才体面呢。”当时她与女眷们受了男人们的礼,心里那个妥帖!
宁婉在心里一直觉得铁石给的一百两银子其实不算什么,大家心里感动的是男人们的那一礼。虽说夫妻一体,但世上还不是男尊女卑?所有的女子不过是接亲时男人会拱手一礼请出门,此后只有女人为男人操持家事,生养子女,奉养父母,还要听男人的,事事对男人恭敬三分,论起行礼,也只有女人给男人行礼的,再没有男人对女人行礼的道理!
如今女眷们得了男人们的尊敬,越自尊自重,虽然大家力气不如男子,不能打点剿匪,但论起其余的事,其实也都极重要,世上果真少不了女人的。
此时宁婉的语气里不免带了洋洋得意。
卢铁石正赖在媳妇身上如何肯动呢,“外面的礼与家里的不一样。”成亲不过两年,二十出头的健壮男子独自在虎踞山中熬过了一个冬天,那滋味可真是一言难尽啊!现在媳妇来了,他哪里舍得分开,回了屋子里就恨不得粘在一处呢。
“我说不过你,”宁婉就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的鞋我就不做了,回头让白氏给你做去!”
“那不好,我只穿你做的。”因在家里,铁石就闹媳妇,“你若不给我做,我就光着脚出门,看你的脸放在哪里!”媳妇一向最要面子的,自己的东西她非但打理得整齐干净,还要想法子别出心裁比别人的都好呢。
其实宁婉哪里舍得把铁石贴身的东西交给别人做,“看你说得可怜,我还是给你做鞋子吧。”却又笑道:“如今白氏也没空做别的了,老林的事她还打点不来呢,我许了她一个月的假。”
到了虎踞山,宁婉便张罗着给老林和白氏办了亲事,这二人算是宿愿得偿,而宁婉也觉得理所应当,家里虽然又买了万氏帮忙带槐花儿,但平日里还真亏了白氏打点一应琐事。便是白氏嫁了,她既然愿意还跟在自己身边帮忙,自己当然也要留人的。
大家更有一喜,原来军中并无陈腐之气,经过死生一线的人就算知道白氏先前的经历却也不会有任何微辞,世上所谓的再嫁失节对他们不过是笑话而已。老林昔日的一众同袍们在喜宴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又火热无比地闹了一次洞房才放过这一对新婚夫妻。
这亲事虽然晚了些,但在这里办真对了。
铁石对跟着他的老林能娶了媳妇也是开心的,初听了消息就给了老林五十两银子,让他把喜事办得体面些,别委屈了新娘子。现在就去堵媳妇的嘴,“我们不管别人,你来了虎踞山竟没空多陪陪我呢!”
宁婉笑笑又去哄他,“是应该去看看那些宝藏了。”想成堆的黄金就在不远处,自己竟能等了一个多月才要过去看看,“我可真是定力非凡呢!”
“我可知道我媳妇心里只有我和槐花儿,至于万两黄金在婉儿眼里又算什么呢!”
宁婉被恭维得哈哈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