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脏兮兮的妙光被命令去洗漱干净,她离开时哈那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地向下人们讲述大齐公主有多么尊贵。回到后院用冷水洗头洗脸,纵然晋国气候温暖,女孩子体质娇弱,她很怀念过去在家中躺在躺椅上,母亲温柔地用热水为她洗时的幸福。
下人们散了,哈那嬷嬷了点心赏给众人,也有妙光的份,有好心的姑娘给她带了来,笑道:“听说公主会带很多大齐的东西来晋国,送亲的队伍好几里地都走不完,等着公主来,我们就能尝尝大齐的东西是什么味儿了。”
幼年衣食无忧,妙光对于食物并不渴求,现在虽然日日粗茶淡饭,可比爹娘在狱中强百倍,她吃得起苦。可是,大齐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国度,女子在那里会被视若珍宝,可以念书可以为自己做主,她做梦都想去那个世界看看,可是那么金贵的公主,竟然跑来晋国这野蛮的地方。
“我不饿,给你吃。”妙光把点心送给了好心带来给她的姑娘,笑道,“公主赏的,回头我也送给你。”
那姑娘很欢喜,但低头看妙光的手,叹道:“你刚来时,十根手指头像玉做的,这才几个月,就变得这么粗糙。妙光,你是和那一拨人一起来的,你的出身不该是做粗活的,哈那嬷嬷为什么把你送来这里,你得罪嬷嬷了吗?”
妙光摇头:“没有,但在哪里都一样,在这里挺好的。”
姑娘问:“你爹娘在哪里,他们做什么的,你有兄弟姐妹吗?”
妙光摇摇头:“你慢慢吃,我去劈柴了。”
斧子很重,木柴更重,她第一天劈完柴,手上磨出血泡,第二天双臂无法抬起,可是日复一日,纤柔的胳膊长出了坚实的肌肉,她已经能轻而易举地举起沉重的斧头。她想用这斧头,去大殿上砍了皇帝的脑袋,可是她连这皇子府大门都出不去。
干脆利落,又劈开了一大块木头,阳光照射进来,她抬头擦去面上晶莹的汗水,明媚的阳光是希望,而她最后的希望,就是这位来自大齐的公主。
放下斧子,妙光合十祝祷,虽然遭遇诸多不幸后,她已经不再相信神佛,可仍旧期盼神佛能保佑那位公主,那位来自大齐拥有自由而高贵的灵魂的公主。
且说大齐送亲队伍途径梁国,畅通无阻地来到边境,即将要进入晋国国境,琴儿下马车,站在交界之处,看向那一片土地。
许是正遇上天气不好,许是她心里有了偏见,眼中所见,那是个仿佛被黑云笼罩的世界,隐隐约约能看见迎亲队伍的旌旗迎风招展,可站在旗帜底下的人,像木头像石像,都是死的。
沈云到这里,随行的将士就不能再跟随,梁国开了方便之门,晋国对此始终不松口。往来文书里,忽格纳答应了天定帝所有的条件,唯独不允许公主带兵嫁入晋国。而这的确已经破坏了联姻的意义,大齐的军队若驻入晋国,是对他国国格最大的侮辱,项晔最终没有强求。
此刻,将士们随从们,都留在原地保护公主,沈云带了十来个随侍,将与晋国使臣并蒙格一起进入晋国。他要审查一番晋国迎亲的队伍,若有不妥若有不敬之处,会立刻带着公主返回大齐。
“琴儿,我很快回来,你等我。”蒙格走时来道别,虽然只是分开几个时辰,他也颇舍不得。
“我等你。”琴儿从容地一笑,又看向沈云,“云哥哥,就拜托你了。”
沈云微微一笑,转身与蒙格策马而去。
而晋国迎亲队伍,在忽格纳又加了五百人之后,达到了一千五百人的规模,婚车彩旗奢华精致,可见是花了无数人力财力。但晋国虽野蛮,可并不贫穷,此番与梁国之争,若非大齐出手相助,梁国是没有胜算的。
蒙格对沈云说,嫁来晋国和亲的公主郡主那么多,从没有过这样的架势,他的母亲从赞西国来时,带着嫁妆和随侍,他已故的父皇只派了十个人相迎,从宫门进去后,母亲还是自己徒步走到皇帝面前。
蒙格说:“那些国家的公主郡主受到委屈和亏待,却没有一个国家派人来保护她们,某种意义而言,与晋国也没什么差别。但话说回来,我的那些姑母姐妹们,虽然不得不与亲人分离嫁去远方,可遇上女子待遇比晋国好的地方,反而是福气。”
沈云默默地听着,将迎亲队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非十分满意,可也没必要刻意刁难,算是默认了这架势,便要和蒙格返回去迎接琴儿。
谁知晋国的礼官却追上来,拦下七殿下说:“您等候在这里就好,当然该是您的妻子走到您面前。”
沈云冷冷地看着那礼官,年轻人气魄如山,笑问:“是吗?”
礼官愣了愣,再要开口,被跟随蒙格的使臣拦下,鬼鬼祟祟不知在边上说什么,那人到底是作罢了。
使臣倒是客气,对蒙格说:“殿下,吉时到了,请您将公主迎入我晋国。”
蒙格看着沈云,他并不觉得尴尬,沈云若不满,他就会站在沈云这一边,礼官的态度就是忽格纳的态度,为了琴儿的情意,为了岳父的信任,他绝不会轻易妥协。
“既然如此。”沈云收起了怒气,与他颔,“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