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这佛殿略有些偏僻,四下竟没有一个外人。佛殿大门被打开正好,门外的阳光前仆后继地往殿内闯,只是这佛殿略有深,他们此时正坐着的蒲团上,一道被阳光照射的横线横隔在面前。
陆庭舟松开捏着她小腿的手掌,轻声问道:“现在动一下试试,看小腿可还麻?”
谢清溪乖乖地动了两下腿,便抬头笑道:“不麻了,谢谢……”
她本想说谢谢小船哥哥,可是那称呼都含在嘴里却没有叫出声来。现在她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子了,甜甜地叫一声小船哥哥。如今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身份,按着规矩,她应该冲着陆庭舟行礼,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恪王爷。
陆庭舟放佛知道她想什么一般,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问:“怎么不叫小船哥哥了,是不是现在长大了,就不愿意再叫了?”
谢清溪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是王爷,我应该给你行礼的。”
陆庭舟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下,谢清溪正小心地偷看他呢,见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也懊悔地咬下唇,她干嘛说这种话嘛。
“我们的清溪儿果然是长大了,”陆庭舟用一种怆然若失的表情看着她。
谢清溪听他这说话的口吻,立马心就软了下来。她立即说道:“小船哥哥,其实我刚刚是不好意思叫而已,我都长大了,不好再象小孩子那样撒娇了。”
陆庭舟见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突然轻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却觉得,你还没有长大足够大。”
“什么叫长到足够大啊?”谢清溪轻快地问他。
此时趴在谢清溪腿上的汤圆,看着头上的两人一来一往地说话,竟是完全将本大人忘记的模样,抬头冲着陆庭舟便开始呲牙咧嘴,尖尖地牙齿闪出一道冷光。
陆庭舟眼角稍微低了下,警告地看了它一眼,汤圆就软软地趴了下来,不敢再做出呲牙的凶恶状。
谢清溪压根没注意到汤圆这纸老虎模样,她还在等着陆庭舟回话呢。
陆庭舟看着她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眼底满满地都是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乞求,而她的睫毛也不知如何弄的,竟是又长又卷,每眨一下眼睛,便犹如蝴蝶扑簌一次翅膀。
他突然轻笑一声,回道:“长大足够大,就是足够大啊。”
谢清溪在他的眼神之下,一张小脸蛋突然慢慢地晕上一层红霞,犹如红扑扑的水蜜桃一般,若是咬上一口地话,别提多鲜嫩可口呢。
她突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难不成小船哥哥指地是这个?
不是,不是,小船哥哥这种犹如谪仙一般地人物,这般居然物外地一个人,肯定不会这么想的。虽然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可是却还是没逃过陆庭舟的眼睛。
他这次是真的啼笑皆非了,这么个小丫头,想的未免也太多些了吧。
于是他在她脑袋上不客气地敲了个栗子,说道:“起来吧,要不然你那丫鬟只怕要找不到你了。”
谢清溪初始还觉得他敲自己是莫名其妙呢,紧接着才突然红了一张脸颊,所以其实是她自己想太多吧。若不是陆庭舟就在旁边,她恨不能立即捂着自己的脸蛋,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一起身,汤圆便欢快地绕着她转悠,她还有些得意对陆庭舟说道:“看来汤圆真的很喜欢我啊。”
“漂亮的人,它都喜欢,”陆庭舟瞥了它一眼,不经意地黑了它一把。
可怜的汤圆大人这会还欢快地围着谢清溪跑呢,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描绘成一个见色思迁的花花狐狸呢。
谢清溪也不由失望,她还以为自己和汤圆特别投缘呢,唉,所以说狐狸的本性就是花心吗?
不过刚走到门口,谢清溪突然转头对陆庭舟说:“小船哥哥,所以我姐姐这件事,是你在帮忙吗?”
“你是指把杜同霁关在顺天府不让杜家人去救他,还是说让皇上下旨斥杜家的事情?”陆庭舟双手背在身后,浅蓝色锦袍让他越地身材高挑。
谢清溪忍不住抬头看他,只是一抬头时,头顶的眼睛照在她的眼睛上,让她条件性地闭上眼睛。直到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宽厚的手掌挡在她的头顶。
“原来这些都是小船哥哥你帮忙的,”谢清溪忍不住说道,难怪杜家出面,而顺天府却可以一直不放人。难怪京城每年都有悔婚的事情出现,偏偏这个杜同霁就是最惨的那个。
突然谢清溪想到一件事,她垂着眸子问道:“那我们做的事情,小船哥哥你也知道了?”
小船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心机太重,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会耍手段的人,我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些念头在谢清溪的脑子中,不停地来回响起。
此时两人正站在院子当中,只是那院门已经被关上,外面偶尔传来一些声音,而这处佛殿所在的院落,放佛与外面成了两个天地。
谢清溪这时候才现,这里之所以没有人在,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处佛殿有些偏僻,只怕还有旁边这位的功劳吧。
“我只是在想,清溪依旧是清溪,不管到什么时候,心中的正义都不输男子,”陆庭舟低头看着她。
谢清溪听完这话后,心头的那点疑惑和惊惶犹如被阳光照射散开的云雾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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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朱砂从前头又折返回来,却看见这处院落的门关上了,当即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赶紧上前推门,可是那门却如何都推不开。
朱砂不敢耽误,立即去找寺中的僧侣,待她领着人回来的时候,却又看见这座院落的门又打开了。
而谢清溪提着裙摆正从里面走出来,朱砂指着这门又问道:“小姐,之前这门不是关上的吗?”
“我一直在内殿里面磕头呢,并不知道啊,”谢清溪面色如常地说道。
而那个被朱砂拉过来,大呼小叫地说我们家小姐不见了的小和尚,此时依旧态度平和地问道:“姑娘,你可还有别的事情?”
“没了,没了,多谢小师傅,多谢小师傅,”朱砂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地跟那小和尚道歉。
小和尚也并不在意,只笑笑便就离开了。
“小姐,你可是吓死奴婢了,”朱砂忍不住说道,她家小姐也不知怎么地从小就多灾多难地,她刚才一没看见人,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呢。
谢清溪轻笑道:“好了,偏你就爱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这就回去找娘亲她们吧,估计这会她们也结束了。”
待谢清溪领着朱砂回去的时候,就见萧氏带着谢明贞早已坐在一旁歇息。而等她们一回来后,便跟着知客僧往重华寺后院的客房去。
这来了寺庙之中,自然也是要吃斋菜的。不过就算是斋菜,也有各个寺庙的做法。谢清溪曾听二房的明雪说过,这京城之中要说斋菜最好吃的,还属被成为皇家寺庙的明觉寺。
而明觉寺谢清溪可是一回都没去过呢。
其实谢清溪想问谢明贞,她这求签求的如何,不过萧氏既然刚才不许自己听,那如今就更不许自己打听了。她打定主意,等待会拉着谢明贞出去转悠的时候,再问问就是了。
于是一吃完斋菜,谢清溪就说,想去重华寺逛一会。
萧氏此番也是想让谢明贞出来散散心的,毕竟这孩子之前也病了好几日。她虽面上不说,可到底是年纪轻,有些郁结憋在心里头。
所以她特意嘱咐谢清溪:“好生同你大姐姐逛逛,可不许淘气。”
“我知道了,”谢清溪一见萧氏这回如此好说话,便立即谢了她娘亲,接着就拉着谢明贞出去逛。
两人这回都带了白色帷帽,而白纱的下摆都系着镂空的圆球,即便是一阵风吹过,也不过将纱幔吹起来。
谢清溪看着头顶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白云,那天空蓝地犹如极地海洋,那白云更是犹如棉花一般。此时的天空看起来特别的高远干净,虽然如今劳动力水平低下,不过这样蓝的天和这样白的云,在现代只有到极少有污染的西藏才能看见吧。
此时她的心情连欢呼雀跃这个词都不能来形容,她笑着看着周围说道:“这重华寺的风景倒是极美的。”
“六妹妹心情倒是不错,”谢明贞笑着转头看她。
“那是自然,这样好的天气,又有这样的美景,我若是心情再不好,岂不是有负这良臣美景,”谢清溪轻移莲,她虽性子跳脱了些,可是在外头的规矩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毕竟一个女儿若是规矩上有差,受损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大姐姐,大师替你解签是如何说的,”谢清溪还是忍不住问道。
谁知谢明贞却扑哧一声笑开,她说:“果真如母亲料的那般,你一定会问的。”
“好吧,娘亲就是如来佛祖,我这个孙猴子如何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谢清溪撇嘴说道。
“并非姐姐不愿告诉你,只是这解签也未准。若是解签就能知前事的话,那我说亲之前在金陵还解过签呢。如今也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谢明贞怅然若失地说道。
谢清溪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笑道:“大姐姐,你放心,你定是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还如意郎君,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说的?”谢明贞便伸手点她的脑袋。
这重华寺的后山倒是有不小的地方,谢清溪便朝着旁人说的那片花树林去,结果刚转了个弯,便瞧见花树林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居然还有人在放风筝,跟着过来的,除了两个婆子之外,就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各个都抬头往上面看。
“小姐,你看那风筝扎的可真好看,后头拖着那样长的穗子居然也能非得起来,”谢明贞身边的大丫鬟慧心指着天空中飞的最高的一个风筝说道。
谢明贞也笑着点头:“这蝴蝶扎地确实是好看,颜色也出挑。不过放这样高,倒也少见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那片空地上,几个都是姑娘,不过被围在正中间的却是一个穿着打扮皆都精致的女孩,瞧着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吧。那个蝴蝶风筝此时正被拉在一个丫鬟的手中,那小姑娘站在旁边,着急地说着什么,随后丫鬟就将线给了她。
此时旁边还有一直是蜈蚣模样的风筝,长长的身子在天空中任意地摆动,别提多好玩。
“可惜咱们没带风筝过来,若不然也可以放了,”谢清溪惋惜地说道。
朱砂小声地在旁边提醒:“小姐,你难道不记得了?夫人不让你放风筝的。”
谢清溪便怒着反驳道:“那是因为六哥哥老是在我旁边放风筝,结果两个风筝就会缠在一起。今天他不在,我怎么就不能放了。”
朱砂沉默不语。
其实真实地情况是,六少爷每回要去放风筝,自家小姐都要跟着去。等去了吧,还非要在人家旁边放,结果风筝线缠在一块了,她就哭鼻子。
这么两次之后,萧氏见他们兄妹总是为这个吵架,干脆谁都不许去玩了。
谢明贞正带着他们往前面走呢,就听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就见那两只风筝缠在一处,紧接着那姑娘便喊道:“赶紧让把这两个分开,快点。”
旁边的丫鬟便是一阵手忙脚乱,不过最后那只蝴蝶风筝的线还是断了,只见那只风筝悠悠晃晃地往下落,直落到花树林深处。
旁边人正在惋惜呢,就见那姑娘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旁边那个放蜈蚣风筝的丫鬟脸上。她盯着这丫鬟怒道:“没用的东西,放个风筝也会缠到我的风筝上。等待会禀了母亲,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旁边的小丫鬟比她要略矮一些,约莫着也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手上的线一时松了,只见那蜈蚣风筝也往下掉了。
那姑娘一见连这个风筝也落了下去,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转头对旁边站着的丫鬟说:“给我打,好好地打,让她自个长些记性。真是个贱胚子。”
此时谢明贞和谢清溪都往那十一二岁的姑娘看去,结果这会才现不寻常之处来。这姑娘虽也穿着水红上衣,不过却不是丫鬟的比甲,而是一件上面绣着缠枝莲花的褙子,而下头是一条月白色百褶裙。
只因这跪在地上的女孩,穿的上衣同旁边那些穿水红比甲的丫鬟撞了色,所以她们这才以为这也是个丫鬟呢。谁知走近了,仔细看了两眼,原来竟是为姑娘。
只是这身为姐姐的,竟在外头随意地打骂自己的妹妹,可见这家的家教。
这姑娘见有陌生人来,不但没叫那跪着的女孩起身,反而愈加得意地朝她看。而那跪着的女孩也不说话,只垂着头,看着好像在默默地哭泣。
旁边的丫鬟哪敢真的动手打小姐,赶紧上前劝说。
谢明贞生怕这场面污了谢清溪的眼睛,便拉着她急急离开。
“那两人是姐妹吧?”等她们走出去好远,谢清溪才轻声问道。
而身为庶女的谢明贞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象咱们太太这样的,便是整个京城都再也找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