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杜墨言是个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生无可恋的孤家寡人,而韩遇城有爱妻,有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儿子,他爱人、儿子都需要他,他怎么能得病?!
想到手术可能带来的各种后遗症,听着何初夏的哭声,杜墨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想他瘫痪!他自己肯定也接受不了!我只想要一个像以前那样,健康的、健壮的,甚至无所不能的韩遇城!”她任性地抽泣道,若说韩遇城是她感情、生活上的靠山、精神支柱,那杜墨言就是她专业上的领路人。
“何初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医生?哭哭啼啼的,也配称作外科医生?!”杜墨言狠下心来,对她毒舌、挖苦道。
“医生怎么了?!医生没有感情的吗?我们外科医生看似冷漠,心里比谁都担心手术台上的病人!更何况,韩遇城是谁啊?我男人!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在我心里,他比我父母都重要,比俩儿子都重要!”她激动地反驳道,眼泪不停地流下。
想到韩遇城这些天,悄悄出去给俩儿子买衣服、买玩具,做好将来没法陪伴他们的准备,她这心便疼得喘不过气来。
“是!所以,何初夏,你男人,你最爱、最亲的人现在病了,作为一名优秀的,获过大奖的外科医生的你,这时不该正好出手相救吗?!”杜墨言大声反驳,韩遇城的手术,他是没法做的,对神经外科没深入的研究,若是割个普通的脑部囊肿,那是没什么问题。
他上次在医院就对她提过了,当时她只觉他是说笑,华仁那么多优秀的,享誉全国,在国际医学界都能排的上名的神经外科专家,能比不上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
再说了,为自己最爱的人动刀子,她做不到!
“主任,你能帮我再找别的外科医生吗?我是说真的,我做不到,我根本不可能做到亲自动手切开他的颅骨,拿着手术刀在他的大脑里动来动去!我稍微心疼一下,慌一下,那就是一条命,那是我爱人!”何初夏激动地说道。
台灯打在杜墨言那张冷若寒冰的俊脸上,他的表情微微有点愠怒。
“何初夏!你实习的第一天,我对你们讲过什么?!想成为一名专业的外科医生,你们必须学会战胜一切的脆弱心理,哪怕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你们的亲人,都得冷静去治、去救!你现在,却在哭哭啼啼,明明你是救他的,可能的唯一希望,你还推脱!”杜墨言像回到了以前,以严师的姿态冲电话那端的何初夏教训道。
道理,她懂,这些话,她也都还记得。也许,换作是父母,她都能心无旁骛地做手术,但是,韩遇城,她的软肋,她怎么能做到心无旁骛,做那么大风险的手术?
她做不到。
“何初夏,你真让我失望!你唯一的弱点,或许就是软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这是一个外科医生该有的样子?!实话告诉你,我知道自己对韩遇汐有愧,但我从没后悔那天放下手术台的病人!我也不认为我那么做有错!那个时候,在眼里,病人的命,高于一切!”杜墨言斩钉截铁道,说完,没等何初夏回答,他立刻挂断。
“啊!”他丢掉手机,咆哮一声,推掉了书桌上的文件,扒着头。
曾经的无奈和痛苦,仿佛生在昨天,每次想起,都让人抓狂,让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他没有多劝何初夏什么,只希望她能自己领悟!
初秋的夜晚,已经渗着一丝寒意,草坪上已经有了露水,长椅上,女人双臂环胸,独自一个人坐着。
他本以为她是去她父母房间,找他们聊天的,结果并没有,方姨说她来了后院。
他带了条毛毯,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去。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何初夏恍然看到那道高大的暗影,连忙抹掉眼泪,喉咙仍然梗着。越是看到他,越是会心疼。
“一个人跑来这干什么?初夏,秋意渐浓,夜风渐寒,不懂吗?!”他沉声道,略带责备的语气,他站在她的跟前,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随即,一股温暖的暖流,将她包围。
他蹲了下去,双手各拿着毛毯的一角,将她裹着,仰着下颌,一双黑眸紧锁着她的脸。
她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右手压在手机上,手机放在椅子上,屏幕是亮着的,方才应该是跟谁打电话了。
“小家伙们睡着了吗?我出来看看星星,天气凉了点,晚上雾霾不重了。”她淡淡地解释,韩遇城在她身侧坐下了。
她侧过头,靠着他的肩头。
“睡了,睡得跟小猪似的。”他笑着道,难得的,眉宇间都是笑意,那是自内心的,幸福的笑。
“哪有星星,在城里,没雾霾也见不到什么星星,我都多少年没见过繁星点点的星空了!”他仰起头,仔细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顶多看到三两颗星星。
“回头还把自己冻着了。”他淡淡地指责道,他怎会不知道,她是背着他出来伤心难过来了,一定是因为他的病。
“都满月了,怕什么?!老古板!”她笑着反驳,虽然满月了,她那讲究的母上大人还让她再坐个十来天。
“我在y省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能看的星空!那时候还幻想,你要是在身边,陪我一起看呢。”她微微闭上双眼,闻着他身上的男人味,笑着道。
“我暗恋你的时候,十几岁的时候,常常幻想各种跟你在一起的事,偷偷的,做贼似的,生怕被任何人现……跟你一起看星星,手牵手散步,一起逛庙会……等等。”她又道,满脑子都是些美好的画面。
她说这些时,他在心里苦笑,“我们这不就是在看星星?散步也做过,庙会么,人山人海,去数人头的?”
“这算什么星空?!我想让你带我去最天然的,看像小时候那样的星空!比如,喀纳斯?”
她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双臂环住了他的胳膊,冲他撒娇道。
“喀纳斯……”韩遇城喃喃道,“那不是新疆的么,那么远……”
“有机会你就带我去啊!我们都没有一起度假过!”她红着眼眶道,还有机会吗?有吗?!
她没把握,杜墨言说的,太理想化了,她是人,不是机器,而他更不是实验品。
“你说话啊,答应我,要带我去!”他沉默,她心紧,他心里一定也跟她的一样。
“好,带,带你去!”他迟疑着回答。
何初夏激动地看向他,“你说的,你答应的,这次,必须说话算话!”
他嘴角上扬,“初夏,我不想欺骗你,更不想惹你不高兴。”他看着她,无奈地笑着道。
意思是,哄她,才这么说的。
“你,你不骗我,又能哄我开心不就好了!”她激动地说道。
“初夏,你是医生,医生讲究现实、客观,而你现在,很天真。初夏,我认命了,你不要不高兴,我这不是自暴自弃的话,我比谁都想健健康康地活着,如果有人跟我说,我的病可以好,但必须让我少活二十年,我都愿意!”他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笃定道。
她的心,沉了沉,心慌地摇头。
“我没多少奢求,不需要长命百岁,我只希望,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把两个儿子带大!”他又道,摇着头。
“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我的心,更疼了,你知道吗?!别这么说,也许,真有奇迹呢……”
鬼个奇迹!
她从来不相信奇迹。
“初夏,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他说着,捉住了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
松了松,又紧紧握住。
“初夏,我们其实已经做过很多事了,没什么遗憾,就算现在我死了,你也该看开的,不是?”他这是在劝她。
“没什么遗憾?你好意思?!你正儿八经地追求过我吗?你跟我求过婚吗?跟我举行过婚礼吗?跟我真真切切在一起的时间有半年吗?!儿子才一个月大,你就说这种话!”何初夏站了起来,她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冲坐在椅子上的他,大声数落道。
他垂着头,无言以对。
心在滴血,他从来都明白,自己欠她的,不少,而且很多!
她深吸气,抬起头看着夜空,心口闷堵,她知道,自己对一个几乎得了绝症的人说这些,十分残忍,因为,他也想做到这些。
“初夏,那下辈子吧!下辈子,我第一个遇到的唯一的爱人,是你,我下辈子好好……”
“狗屁!没有下辈子!人只有一辈子!”
“那你要我怎样?!我无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我无能!”他吼着,一把抱住了他,头埋在她的胯间,男人出痛苦的悲鸣。
见他这样,她的心狠狠地颤了下。
韩遇城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他此刻需要那份她给予他的踏实感。
她也落着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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