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小区，晚上八点，灯火通明。

六楼，601单元，屋子里凌乱一片，林琳那个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外婆又跟小孩子似的了一通脾气，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地上扔满了各种家具，一片凌乱。

“外婆——”刚下班回家的林琳一打开门，几近抓狂，但看到外婆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又不敢高声说话，只一边收拾，一边默默的流泪。

外婆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在她清醒的那些年里受了太多苦，怕是此刻正下意识借着劲儿把陈年怨气都使出来，而这一切的生，大部分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当年辛辛苦苦供她上学、吃喝，就不会受这么多苦难，也就不会患这个病了吧？

她没有什么理由去责怪现在孩子般不懂事的外婆，保姆在六点半准时下班，她加班的这段时间里外婆不出什么事情已经是万幸，她在网上查过不少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案例，有的在无意识的时候挥刀砍人，甚至于无意识地自杀，外婆目前的情况还算偶尔正常，但她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没有时间陪她放松心情，整天把她关在屋里，病情只会恶化加重。

“琳琳~我想去玩，你陪我去玩好不好？天天呆在这里好难受，我要去玩。”外婆过来蹭着她的手臂，苦苦哀求，像个小猫咪。

林琳擦一把泪水，耐心解释，“外婆，现在是晚上，晚上是不能出去外面的，现在外面好可怕的，有很多吓人的大动物，我们白天才能出去。”

“可是你白天又说没空，要上班！我不管！你压根就不想我出去，你就想把我关在家里不给我看我儿子是不是？”外婆巴巴的眼神看得她一阵心痛。

“……”

“你个恶毒的女人！就是这么坏！不让我见我儿子！哪怕是把我关在这里饿死我，也不让他见我！就为那么一点钱！不惜让我死！我恨你！我要掐死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林琳扑上来。

这一次的狠劲超过往昔任何一次，林琳不得不反抗，毫无意识地用力一推，老迈的外婆就倒在地上，痛得哭出声来。

“哎哟，哎哟，我命苦啊——儿子娶了这么个恶毒媳妇，把我关起来，几天几夜不肯给我吃东西，不肯放我出去，我苦命啊——这辈子作的什么孽啊，怎么这么命苦。”

“外婆——”林琳哭着，试探着上前搂着她，她反抗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蜷缩在林琳怀里嘤嘤的哭出声。

一直等她哭完、闹完，安静下来，才认出自己的外孙女，吓得马上从地上起来：“刚刚——怎么了？”

林琳已经习惯这种情况，马上擦了眼泪，撒谎道：“没怎么呀，外婆在跟我演戏呢，演女儿和妈妈久别重逢的戏。”

外婆这才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又入戏了不是？我就说你那会儿上大学应该选戏剧专业，你看看，每次跟我对戏都演这么好。”

“外婆也宝刀未老嘛，虽然当年是个跑龙套的，现在不也一样炉火纯青？”她笑着站了起来，“来，外婆，我们吃饭吧，吃完饭再演，好不好？”

“好好好。”外婆没事人一样走到饭桌前，拿起饭碗就去盛饭。

就跟正常人一样，好像刚刚的场景都是在做梦，只有一地的凌乱提醒她，那压根就不是梦，而是现实中危险的梦魇。

林琳安静盯着她的背影，万分心疼。

若是外婆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即便卧病在床，只要不要不记得她就好，她会照顾她一辈子，哪怕一辈子为了外婆倾尽所有孓然一身。

吃罢晚饭，一直等到外婆睡觉，林琳终于松了口气。

捧一杯红酒站在阳台前，脑子凌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