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泫回军中,全军上下都有了主心骨似得,就是那个副将也满脸的轻松。他是生怕这段时间有个甚么事,例如城里头的汉人暴动啦,或者是军中生了甚么事啦,只要是大事,就能让他焦头烂额,做的好,那是应当的,做的不好,责任全在他头上。
慕容燕国治军,是汉人的军规和鲜卑旧例一同进行。汉人军规从汉代以来极其严苛,上到延误军机,下到将领们手下士兵伤亡过重,统统都要治重罪。而鲜卑旧例,也没有多人人情,因为鲜卑人从军都是一部落一部落的去,所以在军中抱团,大多数也是同一个部落的抱在一块,所以一旦治罪,也是同一个部落里头的连坐。
副将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不但是自己前途的事儿,还有同姓部落里头也要遭殃。所以副将看到慕容泫回来,连忙把这些日子里头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慕容泫,另外那些他整理好的公文也全部搬上来。
那架势,简直不累死慕容泫都不罢休。
慕容泫倒也爽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副将都已经将事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么他也没有多少好顾虑的。
不多时便下令,大军继续向南挺进。这一下子,可算是把所有人的魂给找回来了,主将不在的时候,也没有战事,每日里头就是巡逻和操练,虽然说井井有条吧,但是众人心里总有那么一两分的不得劲。
这会要打仗了,个个激动的恨不得立刻亮刀,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厉害。军营里头,养的都是一批吃人的狼,见着有仗打,简直比见到了爷娘还要激动。
其实这战功也没有多少好拿的,不过有事做了,总比蹲着长毛要强啊!
慕容大军南下,继续将翼州等地渐渐拿下。
冉魏和西边的羌人打的如日中天,慕容虽然也派出三万大军资助,但还是羌人主力在和冉魏死磕,慕容则是趁机南下。
原先杀胡令一下,那些个羯人太守,被响应杀胡令的汉人部下纷纷斩杀,中山常山这一带自古以来便是重镇所在,更是如此。羯人打仗,见着突袭,来个大兵压境,有几分胆量的能够撑住,有些被打个措手不及,直接丢盔弃甲。
但是汉人不同,尤其那些汉人抱着守城的,更是坚守城池,一步不出,简直让人恼火至极。
顿时大军南下的脚步停滞下来了,慕容泫带着的大军在常山这里碰了个钉子。又是一日的鸣鼓收兵。
秦萱顶着一头一脸的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攻城战就是攻城的和守城的进行角逐,看谁到底能够耗得过谁。一般来说,还是守城的占便宜一些。辛亏大后方稳定,不然这城攻下的还真有几分吃力。
秦萱进帐之后,梨涂立刻打来水给秦萱洗脸,她面上和双手都是灰尘和汗,血是没有多少的。
除非在最后集中主力的时候,否则一般将军并不亲自上云梯到城门上杀敌的少。秦萱上回亲自冲上城门,直接被慕容泫给训了一顿。
没有军令,秦萱也不能随意行动。
梨涂这会已经长高了不少,男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抽条长高,这会梨涂早就向上一个劲的窜个子,人也壮实了不少。他把水打来之后,就照着之前的规矩,先退了出去。
秦萱解开身上的铠甲,每次上阵都要从头到尾穿的严严实实,亏得她那个还只是皮甲,不是那种重骑兵的铁甲,那个铁甲比皮甲还要沉重,一套压下来,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解开衣甲,她动作迅速的把浑身上下擦了一次。将手里的帕子丢回盆子里头去。而后将准备好的衣服穿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做的飞快,她知道军营中什么事都可能生,有时候重要的事一来,哪怕是大将军的营帐,也能被外头的亲兵给掀了。
果然秦萱才把最外面一层衣物穿上,外头就急冲冲跑进来一个大兵,带进来一股新鲜的汗臭味,“绥边将军,辅国将军让你过去!”
秦萱才洗干净,闻到这么一股臭味,她甚是感伤的点点头,而后把靴子往脚上一套,跟着大兵出去了。
到了慕容泫的大帐中,现慕容泫手下能够数的出名字的都已经来了。她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上回到慕容泫军中镀金的悦氏兄弟。
许久没见,两兄弟长高了不少。军营里头就是摔打人的地方,除非到了慕容泫这个位置,否则不管哪个人来,都要受一番磨练。悦氏兄弟的父亲和冉魏打了胜仗,军中的人看在他们阿爷的面上,对他们还算是客客气气,不过就是这样,两人还是黑了不少。
悦寿年纪小,正跳脱着,见着个自己认识的人,对着秦萱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人对善意总是难以拒绝的,奇葩除外。秦萱也对着悦寿笑了一下。
“哟,绥边将军。”身边冒出个令人讨厌的声音,秦萱斜眼一看,果然是那个上回乐于找她麻烦的孛儿帖。
孛儿帖第一回看到秦萱就觉得看他不顺眼,一个汉人哪怕有点本事,窜得这么快,怎么能让其他的鲜卑人服气,所以没少找他的鞭子。
“武奋将军。”秦萱见着事孛儿帖,对他抱拳。秦萱知道这些个鲜卑人,除去汉化较深的之外,其他的说一句脑子里头都是肉都抬举他们了。这些人几乎是将自己心中的喜恶全部摆在脸上,看一眼就真的是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所以秦萱也不太喜欢和他们玩所谓的心机。
对付他们,直接按地上打趴下就好。至于什么道理完全不用。
“……哼。”孛儿帖瞧着秦萱不顺眼,哪怕他对自己甚是有礼,他都不屑一顾。
悦希看了一眼,有些不悦。秦萱他们记得,毕竟是一来就开始接触的人。裴敏之甚至还将自己和弟弟都嘱托在这位秦将军那里,说万一日后真的上了沙场,那么这位秦将军自然而然会尽力保他们周全。
眼下他们还是给大将军写一些文书,但是内心里还是渴望能够上沙场,裴敏之把秦萱当年的事说给他们听,哪怕秦萱说当时分别就不是裴敏之说的那样。心里都将秦萱当做有真本事的人看。
“真是嚣张。”悦寿嘀咕了一句。
他心里知道秦萱是因为汉人身份而被鲜卑将领排斥,可是汉人咋啦,他们的老可汗如今的燕王,还不是照样任用汉人?也不见得这些人敢到那些汉人高门面前去撒野。
说白了,欺软怕硬呗。
秦将军就是脾气好,不和他们计较,要是来个暴脾气的,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
“大将军来了。”孛儿帖还打算给秦萱继续说几句难听的,看看秦萱能够忍到什么时候,结果那边有人说话了。
慕容泫以来,孛儿帖就不敢造次。慕容泫这个人很是护短,他上回找个傻瓜蛋出头,也是有试探一下的意思,但是没想到那人才把话说完,就被人拉了出去打了个屁股开花,到现在才能下地走呢。他对秦萱也只是敢在背后,可不敢当着慕容泫的面。
秦萱瞧着孛儿帖变脸,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方才还是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一眨眼,就恨不得对慕容泫跪倒的模样,看着还当真有趣。
“都来了。”慕容泫面上没有多少情绪,也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对这次的阻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看法。
自从慕容大军南下,加上杀胡令,原先幽州的守将大多是羯人,见着石赵已被冉魏取代,鲜卑大军又势在必得,固守城池的没有几个。结果在汉人这里,碰了个钉子。
众人心下很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怎么应对这一次的阻碍。
但是慕容泫显然和那些喜怒形于色的鲜卑人不一样,他面色神情寡淡,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沙盘,沙盘上起河川山脉,和中山附近的地形差不多是一模一样的。
山脉之中的一块平底上,是一座用木头搭起来的微型城池。
“这是如今我军驻扎的位置。”慕容泫拿起一只小旗子插在城池的不远处,如今中山尚未攻下,慕容泫大军驻扎在中山主城附近的唐县。
“如今中山太守赵龛和大将白同固守城池不出,”慕容泫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中山主城的方向,“而中山位于常山之上,中山若是久攻不下,那么常山也不能安心的吃下去。”
“将军,可以用上回绥边将军的法子。”有人突然提起秦萱来。
慕容祁和慕容文此刻也在慕容泫的麾下,听到有人这么说,立刻去看秦萱。
“上回绥边将军的那一个计策相当好啊,”那个叫做朱洞妃的鲜卑将领道,名字看上去像个女子,其实本人是再粗犷不过的鲜卑大汉,肌肉都绷的衣服都要裂开了。
名字和人那是相当的不配。
“甚么计策?”慕容文好奇问道,他上回并不在慕容泫这里,这次来了,听着就来了兴趣。
“还不是绥边将军选出了十几个汉兵,到了城内说羯人要吃汉人的事。那会我们打了好一会了,那个守城的太守是茅厕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后来城内汉人暴动,我们从外面打进去。”朱洞妃说起这个就满脸的兴奋,面上的肉还抖了一抖,和他的名字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慕容文曾经在那些史书中看过,用计谋攻城的办法,所谓事半功倍。但是鲜卑人攻城用计谋的少,用武力的多。所以他听得格外投入。
“这个办法如今不行。”秦萱道,打断了朱洞妃的话,她不知道朱洞妃是个什么想法,这计谋不是打猎,只要骑射好就一定能够有猎物到手。
“绥边将军难道这会也不行了?”孛儿帖听到秦萱这话,嗤笑一声。这会终于抓住机会可以损他一下了。
“古言云,兵无常形,水无常势。虽然魏武帝说过,以诡诈为道,可是这要怎么去骗,还是要看看实际情况。攻打幽州的时候,羯人奴役汉人已经几十年,汉人对羯人可算是恨不得生啃其肉。羯人将汉人看做自己的牛羊怎么驱使都不过分,所以煽风点火之下,自然可以事成。但是这回守城的是汉人,大将也是汉人,可以说从上到下都是汉人,没有胡人。这个计谋能有甚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