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回到自己的行营,把与五位卫府大将军见面的情况,简要告诉了韦福嗣和李善衡。
韦福嗣和李善衡面面相觑,相顾无语。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明明知道圣主的嘉赏不过是个肥美诱饵,东征战场不过是置自己于死地的陷阱,为何还对圣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顾念父子之情,但圣主是否对你宠爱有加?你明明知道卫府内部矛盾激烈,卫府大将军们不可能对圣主言听计从,第三次东征的结果也不可能如圣主所愿,而宇文述为了迎合圣主,不得不在拒绝安东军队一事上向其他几位大将军妥协,力争在东征攻击之策上达成一致,力求以最快速度渡河攻击,力保此次东征可以实现最低目标,然而关键时刻,你横插一杆,反其道而行之,坚持要安东军队赶来怀远会合,坚持要满足圣主的愿望,而此举不但破坏了宇文述和统帅部的既定决策,也严重激化了卫府内部矛盾,结果可想而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让自己距离储君位置越来越远。
看到韦福嗣和李善衡神情阴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本来志得意满的齐王仿佛吃下了一只苍蝇,既恶心又郁愤。
为什么自己所想所做的,都得不到左膀右臂的支持和赞赏?到底是自己幼稚、愚蠢、无能,还是亲信近臣别有居心?自己忠诚于国祚,忠诚于圣主,一门心思为中土谋利益,为何屡屡得不到承认?为何一次次遭人算计陷害,一次次与初衷背道而驰,一次次让父亲愤怒而失望?
“孤做错了?”齐王脸色阴沉,冷声问道。
韦福嗣苦笑,“大王当然是对的。从大王的立场来说,不但要灭亡高句丽,还要打击安东,所以安东大军不但要赶来怀远会合,还要在前面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如此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但是……”韦福嗣看了齐王一眼,委婉说道,“从卫府立场,或者从安东立场来说,他们的利益诉求是什么?大王忠诚于圣主,并不代表他们也忠诚于圣主,而大王所要谋取的国祚利益,与他们所要谋取的国祚利益,亦是不尽相同。”
齐王目露寒光,冷笑问道,“所以呢?”
“所以大王应该求同存异,应该与各方积极妥协,在妥协中寻找共同利益,然后以共同利益为基础,推动各方齐心协力谋取利益最大化。”
“何谓共同利益?”齐王神情阴冷,追问道。
“目前各方的共同利益就是赢得第三次东征的胜利。”韦福嗣说道,“只要第三次东征胜利了,哪怕未能攻陷平壤灭亡高句丽,哪怕最后就是得到了一张高句丽的投降书,那也是胜利。”
齐王大怒,无法认同韦福嗣所言。三年东征,耗尽国力,就是为了一张高句丽的投降书?这就是卫府和安东所要追求的国祚利益?岂有此理,颠倒黑白,这根本就是把个人和集团利益置于国祚利益之上,以损害国祚利益为代价,最大程度保全个人和集团利益,如此无耻之举,在韦福嗣的嘴里说出来竟然理所当然,冠冕堂皇,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这就是宇文述和统帅部所拟的水陆并进,三路同攻之策?这就是卫府诸将拒绝安东军队赶赴怀远会合的理由?”齐王厉声质问,“孤想知道,他们心里除了自身利益,还有没有中土?还有没有天下苍生?还有没有圣主?有没有黑白是非、道义良知?”
韦福嗣嗤之以鼻。李善衡亦以鄙夷和怜悯的目光望着情绪几近失控的齐王。经历了这么多挫折和打击,齐王的确成熟了,可惜是在错误的道路上成熟了,果然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是圈养驯服的老虎,中看不中用。黑白是非、道义良知?你有没有搞错,成王败寇,只要你赢了,你就是指鹿为马,又有谁敢说那不是马?
话说到这个份上,君臣间的理念和观点已南辕北辙,君臣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彼此间的分岐亦是不可弥合,这让韦福嗣和李善衡对未来愈悲观,但他们必须坚持下,因为李子雄、李浑还在想方设法与以李风云为的这股新兴势力维持合作,而南北战争也即将爆,如此一来,有齐王这杆大旗,有强劲且野心勃勃的外援,再加上千载难逢的机遇,只有应对得当,只要有上苍眷顾,或许就能逆转乾坤,书写历史,所以为了美好未来,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殊死一搏。
“大王,恕臣直言,已经既成事实的,肯定改变不了。”
韦福嗣这句话尚未说完,齐王就怒不可遏了,“你是说,孤在这里,就是个傀儡,就是个摆设,就是个笑话?”
“大王息怒。”韦福嗣云淡风轻,微微摇手,“大王东征,谋取的是功业,是未来,而不是权力,不是四面树敌,更不是做替罪羊,被他人玩弄于股掌。”
李善衡亦是躬身为礼,“大王,水陆并进,三路同攻之决策,已如决堤洪水,不可阻挡。大王切不可盲目冲动,做无用功,更不可因愤怒而失当,落人口实,遭人构陷。”
“岂有此理!”齐王怒声责叱,“眼见他们损害国之大利,孤不但不能阻止,不能拯救,还要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东征一旦失利,孤当其冲,必定承担罪责。第一次东征,同样出任辽东抚慰使的尚书右丞刘士龙怎么死的?是冤死的,萨水大败,与他何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难道你们视若不见,成心置孤于死地?”
韦福嗣和李善衡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狡黠之色。
“大王息怒。”韦福嗣平静说道,“大王东征,谋取的是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