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校尉刘景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大汗淋漓地诅咒着万恶的贼寇。
你打劫就打劫,静悄悄的不就行了,为啥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唯恐天下不知,让上上下下下不得安生?打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大运河贯通,南北航运繁荣以来,做贼的也就越来越多,劫掠之事更是层出不穷,但这属于地方治安管理,是郡尉、县尉职责范围内的事,与鹰扬府无关,所以鹰扬卫士们还是天天逍遥。
虽说东征在即,皇帝诏令各地卫府鹰扬奔赴远东战场,但实际上承担东征重任的主要是北疆边陲镇戍军,国内受征诸鹰扬也主要集中在距离远东战场较近的河北河南和山西河东一带,诸如江左、江淮乃至荆襄、巴蜀等地的卫府鹰扬基本上不在征召之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中土富裕地区的稳定,确保这些地区的战争物资始终源源不断的运往东征战场。
永城鹰扬府处在淮河以北,就其地理位置来说,它既有可能赶赴远东战场,也有可能留守镇戍,关键就在于鹰扬郎将费淮的态度,在于鹰扬府本身是不是积极争取。费淮有前途,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他当然要积极运作去远东战场,而鹰扬府的基层军官和卫士们却没有这样的欲望和“激情”,相反,他们安逸的日子过惯了,且在二十年内都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了,其内心深处对战争极为排斥,对打仗更是十分畏惧。当然,对剿贼这类既轻松又能捞到油水的事,他们还是趋之若鹜,偶尔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赚点零花钱,何乐而不为?
只是,做贼的要有做贼的“觉悟”,像一把火烧了夏亭中断了通济渠航道这类无法无天的贼,“觉悟”就不够高,不但给负责这段渠道安全的谯郡军政官员们带来了天大麻烦,也该永城鹰扬府的将士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比如大半夜的被官长从睡梦中叫起来,全副武装负重几十斤狂奔七十里,又饿又累几欲倒地,其中之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李景是鹰扬府内的高级军官,有自己的坐骑,有一匹武威神骏的战马代步,但即便如此,颠簸七十里之后,他那养尊处优胖乎乎的身体就承受不住了,好似散架了一般无处不痛。
然而费淮那个该死的鲜卑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在夏亭的废墟里上尚没有停留一刻时间,便又下令出了。有这样亡命狂奔追杀贼寇的吗?就不能体恤一下可怜的又累又饿的卫士们?以这样的状态,即便追上了贼寇,又哪来的力气去杀贼?
费淮脸色铁青,杀气腾腾,恨不得吃人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此刻触他的霉头?没奈何,两团鹰扬卫继续狂奔,但平日里疏于训练,体力严重超支,名曰奔跑,实际上也就比走快一点。费淮气得睚眦欲裂,但无可奈何,他若想剿贼,还得靠这些人,所以只能拼命催促,同时破口大骂自己的前任。前任鹰扬郎将是个“打酱油”的,只管借助通济渠之便大其财,甚至还驱使卫士们为自己赚钱,所有军备诸事统统荒废。费淮来上任的时候,吃惊的现鹰扬府上上下下下几乎都变成商贾雇工了,大家只顾赚钱财,早把自己府兵的身份和保家卫国的职责忘光了。
步兵校尉刘景带着一团卫士“跑”在最前面,他不敢诅咒自己的上官,只能把一腔怨气泄在贼寇身上,诅咒万恶的贼人。诅咒归诅咒,现实还得正视。刘景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中间还有妻妾,有兄弟姊妹,还有一帮跟着自己混生活的“小弟”,再说这些年靠着通济渠也了财,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岂敢不谨慎?既然谨慎,当然知道以现在卫士们的状况,假如与贼人迎头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躺在夏亭废墟上的五十具鹰扬卫的尸体,就知道贼人有多凶残,而鹰扬卫士们又是如何的不堪一击。平日里鹰扬卫们虽然一个个衣甲鲜明、耀武扬威、恃强凌弱,但自家知道自家的事,鹰扬卫们大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银样蜡枪头一个,中看不中用。
刘景不想“追”上贼寇,偏偏事违人愿,贼寇逃离的速度太慢,竟然让他在睢水河畔追上了。
刘景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娘贼,少抢一些东西会死啊?”
两个旅帅心领神会,命令手下擂鼓吹号,摇旗呐喊,气势搞得很大,但追击的速度却很慢,有意纵容贼寇逃离。
贼寇果然害怕了,惊慌失措,丢下堤岸上的一堆东西,驾船就跑。
刘景远远看到贼寇驾船而逃,放心了,带着两百鹰扬卫一路叫喊着冲到了堤岸。结果抬眼便看到岸边竟然还有两条船。刘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骂,“直娘贼,腌臜蠢物,慌什么,俺还没有杀到呢,你把船扔下干甚?”
既然有船,而贼就在对岸,那当然要奋起直追了。
刘景磨磨蹭蹭,半天不下渡河的命令,鹰扬卫们则乘机倒在河堤上休息,大口大口喘息。其实大家都没有渡河追击的心思,几个时辰内狂奔近百里,又饿又累,即便追上了贼人也没有力气砍杀,必须休息一下,搞点食物充充饥,否则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