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吗?
这些是狼?
赵无忧的心里一阵恶寒,要知道,狼的团队合作是最严谨的。所以,若这些是狼,那么她绝无生路可逃。难道真的要被这些孽畜给撕碎吃掉?若是这样,还不如摔下来就死了,还不如死在穆百里的手里。
“滚开!”赵无忧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厉声高喝,“都给我滚开!”
狼群逐渐靠近,它们在等,等赵无忧精疲力竭的时候,就一拥而上,然后咬住她脖子,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它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么丰盛的午餐了。
一声狼嚎,那是冲锋的号角。
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紧接着便是跃然而起的数道黑影。
赵无忧知道,自己死定了,快速闭上眼睛。
突如其来的一声哀嚎,伴随着滚烫的东西沾上面颊,赵无忧骇然睁大眼睛。颀长的身躯,挡去了一切危险。逆光里的穆百里,宛若神祗降临,一掌便将一匹野狼拍死在地。
天灵盖碎,鲜血淋漓。
其余的野狼当即悲鸣,朝着穆百里飞扑而来。
拂袖,飞身。挥掌,血溅。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穆百里此人美则美矣,而其下手却是狠辣无情。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直取性命,绝不给对方任何还手的余地。
五匹狼,顷刻间已经全部毙命。
穆百里依旧站在那里,翻飞的玄袍逐渐归于平静,他回眸看她时,眼底带着极度的轻蔑与不屑,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的温柔中带着嘲笑,“赵大人的唇枪舌剑,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了这儿,愣是使不上劲儿了?你怎么不跟它们好好叙一叙呢?”
赵无忧骇然回过神,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估计方才的样子实在狼狈得不像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人看,是很容易走神的。她撑着棍子起身,“人岂能与牲畜为伍。”
这话,自然也是冲他说的。
很奇怪,穆百里竟然没有反驳?这可不像死太监的作风。
赵无忧抬头,望着面色青的穆百里,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喉间吞咽。
“你干什么,这样盯着我?”赵无忧凝眉。
下一刻,穆百里突然一口鲜血匍出,当下倒伏在地。
“穆百里!”赵无忧忍着脚踝处的疼痛,疾步扑过去,“穆百里?”她瞪大眼眸看着他的身躯轰然倒下,有那么一瞬,她内心是震撼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毒蛇猛兽般的死太监,一直都是桀骜自傲的存在,仿佛他从来没有倒下去的一天。可他突然倒伏在她面前,那嫣红的血看在她眼里,竟让她有些莫名的难受。
“我早该想到的,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我怎么可能完好无损,你必定是受了内伤的。”赵无忧脱口而出,“你怎样?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穆百里喘着气,抬手便拭去了唇角的血,靠在她的怀里,倒也舒服。吐出一口淤血,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受了内伤。
那么高的悬崖冲下来,俯冲的力道和寒潭之水的浮力,相互抵消的同时也全部都加注在他们身上。赵无忧的身子单薄,他由始至终都很清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冲击力。是他用自己的内劲,殊死一搏,化去了她身上的冲劲,却没能及时化解自身的危险。
“哭了吗?”他问。
赵无忧是红了眼眶,可还没到哭的地步,是觉得难受但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伤悲。他们的关系,如今只是患难之交,还不是生死之交。
“哪日你真的死了,我再哭不迟。”赵无忧冷笑,“没死就好。”
下一刻,赵无忧突然疾呼,“滚开!”抓起地上的石块便砸了过去,一条蛇快速游走。
穆百里心头想着,自从遇见了赵无忧,似乎这运气就不曾好过。这下倒好,毒蛇咬在他的手背上,毒液很快进入身体,胳膊都开始麻木。穆百里的心里是无奈的,还得运功逼毒,真是浪费真气。
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
糯软的唇,与温热的口,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眉心陡皱,穆百里冷了音色,“不怕自己被毒死吗?”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免得到时候这里还有什么毒蛇猛兽,我也得跟着死。”赵无忧的唇角带着他的血。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将蛇毒吸出来。
明知道这样的方法其实并不怎么管用,而且还很危险,若她的口腔里有破皮之处,或者一不小心吞咽,蛇毒会入她的身,到时候要死的会是她。
可赵无忧方才毫无犹豫,她并不是那种鲁莽之人,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必得经过深思熟虑。所以她不想让他死,是她所做的毋庸置疑的决定。
穆百里没有反对,他忽然有种想法,想要看一看这赵无忧还有什么法子。
赵无忧不会武功,所以她的确想不到穆百里的武功到底有多深。她只知道,他吐了血,想必伤得很重,若是任由蛇毒蔓延,只怕会死在这里。
若是穆百里死了,那她在这里会更危险,别说狼群,便是一条毒蛇也能要了自己的命。她身子不好,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帮着她,一起离开这万丈深渊。
她不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穆百里闭上眼眸,悄然调息,将这蛇毒逐渐逼出体外。
赵无忧只觉得这黑血渐渐的成了嫣红之色,心里大喜过望,“好像没事了?你感觉如何?”却见穆百里闭着眼睛,当下去探他的鼻息,可千万别死。
哪知下一刻,他突然张嘴,当下含住了她的手指。
“穆百里!”赵无忧心惊,面色无温。
“饿了!”他咬着她的手指,大言不惭的说着。
赵无忧想收回手,奈何他以齿咬合,她抽一下,他便加重了力道。万般无奈,赵无忧只得哄着他,“那你放口,我先带你回山洞,再去找吃的。”
他的舌尖,在她的指腹上轻轻舐过,满意的松了口,“下次再怀疑本座死了,本座就吃了你。”
赵无忧悻悻的抽回手,若不是看在他重伤的份上,她必定不会与他客气。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是病怏怏的,怎么能搀起穆百里呢?
穆百里干脆把身上的力量都靠在她身上,看着她因为用力过度了涨红了脸,心下难免嘲笑。平素不是张牙舞爪的厉害吗?如今还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怕他死了?
不,她是怕她自己会死,所以不遗余力的救他。
好不容易将穆百里扶回山洞,赵无忧虚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不断的咳嗽着,却又极力的忍耐。拭去额头的冷汗,涨得通红的脸,逐渐恢复了最初的毫无血色。
“你歇着吧,我去找吃的。”已经一日一夜没吃东西,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她勉力撑起身子,脚踝上的疼痛,她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穆百里蹙眉望着她,望着那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低头浅酌着她的名字,“赵无忧!”似要将这三个字在舌尖细细品琢,琢磨出不一样的意蕴。
此生无忧,可在她身上,穆百里倒是一点都没瞧出来无忧之说,反倒是忧心忡忡,将这单薄羸弱的身子,折腾得愈薄如蝉翼,风一吹便轻易折断。穆百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赵无忧此人城府太深,思虑太缜,放眼天下,能杀死她的约莫也只有她自己。
思及此处,他不由自主的轻笑一声,低眉望着自己手背上的伤。
是赵无忧撕下衣角与他包扎,上头还泛着碧绿的汁液,也不知她找的是什么草,此刻手背上清清凉凉的倒也极为舒服。
“赵无忧!”他又低低的念叨了一句。
她去找吃的?就这个病秧子,还能找到什么吃的?不会是想把那几匹死狼杀了给他吃吧?又或者,去外头抓一把草,把他当牛养着?
牛吃草?
他不悦的蹙眉,这个想法着实不怎么舒服。
赵无忧又不是傻子,一个两个身上都有伤,吃那些燥热的狼肉,只要口福不要命?这个时候可不是撑饱腹之欲的时候,但她极为聪慧,这寒潭是淡水,早前她仔细观察过,里头有些鱼。
只要不是性之物,一般不会引起伤势加重,所以暂且还是安全的。
寒潭一旁有一条水渠,这里头也有鱼,虽然个头不大,但这种情况下能吃就行,也不能计较太多。她去刨土,而后将这小水渠堵住,如此一来那些鱼便成了囊中之物。
她捋起裤管,撩起袖子,轻咳两声便下了水。
这水真冷,素白的脚丫子刚刚下去,她便冷得打了个哆嗦。脱了外衣当渔网,这样捕鱼她也是头一遭,不过自己丰衣足食的感觉还算不错。
她自小就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曾亲自动过手,为这一点点的饱腹之念而竭尽全力。
不过看到鱼儿游进外衣,被自己一网打尽,赵无忧整个人都振奋了,“抓住了!”
“抓住什么?”一声磁音,惊得赵无忧手一抖,手中的鱼险些都撒了出去。她骇然直起身子,望着那居高临下的男人,“你没事了?”
“等你给本座找吃的,本座早就饿死了。”穆百里倨傲而立,瞧着她站在水里的姿态,那双腿被水浸得愈白了几分,就跟羊脂白玉似的。
赵无忧一瘸一拐的朝着岸边走去,一双手伸了下来。
抬头迎上穆百里邪魅轻笑,赵无忧伸手将手中的外衣递上去,里头都是她刚抓的小鱼。
穆百里收了手直起身来,干脆下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穆百里,你什么疯?”赵无忧心惊,可又怕被他摔进水里,只得赶紧抓住他。
“怎么,现在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了?”他戏谑的笑。
赵无忧懒得理她,连人带鱼的被他抱回山洞。
“你的伤好了?”赵无忧凝眉。
心道,死太监怎么好的这样快?他的武功难不成真的到了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是歇一歇,便好得七七八八了?如今看着,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
“赵大人还想给本座逼毒?”他将受伤的手递出去。
赵无忧剜了他一眼,“所谓白眼狼,当如是!”
穆百里戏谑浅笑,转身出了山洞。
“你去哪?”赵无忧起身。
穆百里回头看她,“赵大人抓的鱼也似赵大人这般,教本座如何下得去嘴?嗯?”他笑得凉凉的,大阔步的离开。
赵无忧轻嗤,都什么时候了,还摆东厂提督的派头,真以为这里是东厂吗?这儿到处都是杂草,虽然山谷不大,却不定还藏着什么毒蛇猛兽呢!
然则,事实证明,在某些事情上,男人绝对占据优势,尤其是穆百里这样武功极高的男子。对上赵无忧的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完胜。
当穆百里将手掌宽的活鱼丢在地上,蹦跶到赵无忧脚下时,赵无忧蹙眉望着他依旧衣冠楚楚的模样。他连衣角都没湿,便抓住了这么多的活鱼,而她呢?拇指大的鱼她还得下水,得脱衣服,还高兴得跟得乐宝贝似的。
这么一想,赵无忧觉得这次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考验她对男女界限的重新认识,有些事情,女子还真的吃不消。比如那条咬过穆百里的蛇,此刻正被穆百里架在火上,如今已散出烤肉的香气。
“你与本座身上都有伤,吃点蛇肉能促进伤口愈合。”穆百里笑吟吟的望着她。
只这一眼,赵无忧便觉得自己也如同那条蛇一般,被架在了他的火堆上。她咳嗽着,因为沾了冷水的缘故,此刻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只要督主无恙,我便无恙。”这倒是事情,他不死,她便还有出去的希望。
“赵大人一门心思要出去?”穆百里问。
赵无忧轻呵一声,“督主不也是如此吗?”
穆百里揉着眉心,“若本座所料不差,这两日约莫就会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