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他若真过期未归……”娉婷昂起骄傲的白皙颈项,“月过中天,我就喝下它。”

醉菊凝视着娉婷,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下,给娉婷重重磕了三个头,不一词,起身便掀帘子出门,跌跌撞撞跑入侧屋,一头伏在小床的枕头上,恸哭起来。

楚北捷在黑暗中奔驰,山峦连绵,每一处都在看不清的幽暗处幻化出别院的惨象。

他不敢想象自己赶到的时候,那里将是怎样。

梅花依旧绽放吗?

琴声依旧悠扬吗?

炊烟依旧袅袅吗?

身后,从都城带来的精锐留下一千过于疲惫的士兵,其余两千,连同臣牟带来的一千七百人,共三千七百骑。

蹄声如雷,滚滚铁骑,踏破山河。

缰绳,已被楚北捷掌中磨破的水泡的鲜血染红。

他马上功夫自幼了得,此时已施展了浑身解数,策马狂奔。但居然还是有人骑得比他更快,竟能策马从中途插入他的骑队,与他并肩,迎着呼啸的冷风喝问:“可是镇北王楚北捷?”

楚北捷不应,咬牙奔驰。

他知道,这新换的马也已经累了,它虽然还在跑,却已经跑得慢下来。

不管再怎么挥鞭,终究是慢了下来。这让他心急如焚。

“楚王爷,请停一停步,我从北漠来,北漠则尹上将军有一封紧要书信……”

“滚开!”楚北捷低吼。

他心急赶路,唯恐浪费一分一秒,连拔剑的工夫都省了。

那人胯下也是良驹,似乎已寻找楚北捷多时,不肯就此离开,奔驰中迎着冷风,一张口满嘴就被风堵上,只能一边拼命策马,一边大声道:“上将军有紧要书信交给王爷。因不知是否赶得及在王爷离开东林都城前交给王爷,唯恐错过,所以写了两封。一封派人秘密送往东林王宫,另一封交给我,命我守候在通往边境的路上交给王爷。”

“滚开!”楚北捷狠狠瞅他一眼,目光却在他胯下良驹上一顿。

“王爷!”那人敢受命潜入东林找楚北捷,怎会怕死,仍不肯放弃,大声道,“只求王爷看看则尹上将军的信,事关白娉婷姑娘……”

话未说完,侧边人影晃动,楚北捷已从半空中换到他的马上,一把拧起他的后领,沉声道:“借你马匹一用。”

不料那人是则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身手不弱,虽被楚北捷制住后领,却倏然横空弹起,避过被掀下马的下场,一手伸入怀中,将一直珍藏的则尹的亲笔信笺递上,快速道:“献计毒杀王子的人是何侠,并不是白娉婷。此信是我家上将军亲笔所写,可为白娉婷姑娘洗刷冤情。”

楚北捷容色不变,接了过来,竟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一扔。

“啊!”信使惊叫一声,看着千辛万苦送过来的信消失在漆黑夜色下的滚滚铁骑洪流中,瞪道,“你!”

“清白与否,已不重要。”楚北捷目光毅然,沉声道,“她纵使真的十恶不赦,也还是我的白娉婷。”

沉掌一推,将信使逼得只好跳起,翻身落到路边。

楚北捷得了新马,全力狂奔,速度更快,将身后的大队远远抛离。

疯狂的思念,刻骨的忧心,这种地狱般的煎熬,只会在亲手拥抱了那单薄的身子后,才会停止。

娉婷,娉婷,楚北捷知错了。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楚北捷深爱的白娉婷。

此生不渝。

月出来了。

在娉婷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样令人心碎的月光。

温和地照着世间,将各色哀怨苦楚都不掩不埋,淡淡的,让人伤透神髓。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也曾明月下,她楚楚可怜,他温柔似水。

“从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

“不行的。”

“为什么?”

“我是琴伎。”

“我喜欢你的琴。”

“我配不上王爷。”

“我配得上你。”

“我不够美。”

“给我一个人看,够了。”

言犹在耳。

月啊,你可还记得?典青峰之巅,白娉婷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十五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她只道她真越过了那烽火,她只道她真越过了敬安王府十五个春夏秋冬。她只道她真的伸了手,越过那不可能越过的——国恨如山。

痴情若遇家国事,难道竟真无一寸安身之地?

娉婷举,凝视天边月儿。

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头,快近树梢。

东边,却仍无动静。

天空沉沉压下来,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候。

身后的小桌上,深黑的汤药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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