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阎罗还记得许多年前。
被倒挂在虫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身上开着血口,所以小虫们便被芳香的血气吸引,一点一点啃破他的皮肉。心中虽然不甘,可是长期被人喂药荼毒,根本提不起半点力气,在虫豸们吃穿他的肚皮,热乎乎的肠子顺着胸口拍到脸上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就是在那样的场景下,他第一次见到了牧云秋。
牧云秋当时正啃着一枚红通通的果子,指间流下的汁水,跟他的血一样红。
“你这姿式,相当的难看。”
啃果子的人眼中没有半点对濒死者的敬意,也谈不上同情,甚至连出手解救的意愿都没有,目光平淡,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走上前来闲谈几句。
“父亲让我死,我不得不死啊……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姿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瞪着灰的死鱼眼珠子,他咳嗽了一声,顺带把堵在嗓子眼里的血浆吐到地上。
粘稠黑的血上,还黏着几只黑乎乎的小虫。
“父亲?”在弥留之际,他恍惚听到了对方一声拔高声调的喃喃,而后便见自己咳出的那团黑血上,“噗”地立上了一枚带着齿印的果核。再听听风响,四周已经没有了第二人的呼吸。
那就这样吧……
他的眼前,依稀有着黄泉拍岸,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一点一点朝着灰色的莲舟坠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有一个呼吸,他的脚踝忽然一轻,整个人便“噗通”一声砸落在地。
那刺痛的触感,与魂入莲船的想象似乎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啪啪。
还没来得及分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便有两件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脸上,费力张开充血肿胀的眼,他诧异地现,落在自己怀中的竟然是痴阎罗的传承面具与长披。
到底生了什么?
茫然之中,他只看到那啖果者来又复走的匆匆背影……
在那之后的很久,他才明白了救自己的人,便是罗生狱中人人闻风丧胆的血魔牧云。
“多谢。”
就在痴阎罗还沉浸在自己的追忆时,身旁冷不丁地传来了傲青的声音。
“什么?”一个哆嗦,痴阎罗差一点儿双膝软跌倒在地。他猛地张圆了眼睛,惊恐地打量傲青,就差没扑上去撕扯他的脸皮。
这货是假的吧?对,一定是假的!
“我说……”傲青斜了这没出息的家伙一眼,吐字清晰:“这一次,多谢你了。怎么着?从来没占过本尊的便宜,所以诓我多说一次好好爽爽?”
“不敢!”痴阎罗吓得把脖子一缩,将头摇成了波浪鼓。
还记得自己得知牧云秋真实身份之后,满心欢喜上门结交,却被他一脸冰冷地乱杖打出,此人心性无常,非常残暴,除了听闻与狱外某位二世祖交往甚密之外,几乎没有熟稔的朋友。
无奈自己就是认定了这个过命的缘分,虽然对方出手相救不过也只是无聊时的消遣,但他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深深记在心上。
“你……变了。”吞吞吐吐的,痴阎罗梗着脖子说出这三个字,同时做好了找打的准备。
“不错,我是变了。”傲青用血帕子擦干净自己唇旁最后一抹血,眯起双眼温柔地笑了起来。那是真正的温柔,而非冰冷作态。可惜这难得一见的笑,却不是针对痴阎罗,而是想起了什么旁人。
“那我要好好问问!”痴阎罗突然壮起了胆量,嗓门也粗野起来:“你若不是同情我的遭遇,当年为何救我于水深火热?可我事后上杆子地想要还恩结交,你却三番五次一言不地将我揍得鼻青脸肿?”
这可是他梗在心中多年的老刺,他也是性情之中,交友不多,独视牧云秋为挚友。可是对方的态度嘛,从来都没有好过!
“你还好意思问?”不提也罢了,一提这个傲青就来气。“你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痴阎罗一脸不解。
“你说了是你父亲伤你,可后来我才现,那待你不公的前代痴阎罗,不过是个与你有仇的大伯。”
“这又有何区别?”痴阎罗还是相当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牧云秋的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