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绝环第六十三章离别段有笑承,心内却道:到时玲儿若不来羊苴咩城,我且拐你女儿远走高飞,你能咋的?不定到时将你老岳父、老岳母一同挟持凉州定居,你能奈何我?想着由不得要笑,怕高千山识破,便忙忙告辞。
回到小院,段有喝过龙蛋茶,便助邓鱼儿习练任督二脉。
邓鱼儿练丹田聚气之法近一年,丹田之中气息已颇为盈实,打通任督二脉已然无碍。两人盘坐于地,段有双掌抵于邓鱼儿气海与命门两大穴处,将要领说了,邓鱼儿便缓缓导引真气。
突然,段有丹田之中腾地涌起一股热流,段有知是龙蛋茶之效,便运转任督二脉,予以化解。不一时,热流消逝,大脑却是一阵眩晕。段有只得让邓鱼儿自行习练,他则意守丹田,张开双臂,缓缓收放,吐纳真气。
服用龙蛋茶数日后,段有即隐隐觉出有异,脑中时有眩晕、懵懵之状。他知这龙蛋茶乃大燥大热纯阳之物,遂于每日早习练“日月混元功”时不再吸纳阳气,仅于日出前吸纳阴气以滋养调和。前日与靳溢比拚内力时,至后来他实已至懵懵状态,故尔对高千山被震倒等情形几不知晓,便知仅是吸纳阴气收效并不明显,须得停服龙蛋茶了。
这两日间,段有神清气爽,自觉无事,便又服了一盏,虽大减其量,此时却仍被反噬。
吐纳间,段有忽记起怀中羊皮卷帛来,记得当初韦陀师父交于他时,曾说此经能清心寡欲,并允他翻看诵记,便取出,慢慢张开。
卷帛二尺长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乃金汁所写,一边梵文,一边汉文,汉文上首三个大字:洗髓经。
洗髓经?从字义而看,当能洗练精髓,清心寡欲。段有走到另一间屋子,轻声诵读——
“如是我闻时,佛告须菩提。易经功已竟,方可事于此。此名静夜钟,不碍人间事。白日任匆匆,务忙衣与食......
“宇宙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气无理不远,理无气莫著。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流行无间滞,万物依为命。穿金与透石,水火可与并。并行不相害,理与气即是。生处伏杀机,杀中有生意。”
诵至此处,段有心中大动,此经分明含运气之理,且言水火可与并,不正是阴阳调和之意吗?看此卷帛,已自暗黄,显已有数十年,难道数十年前,即有人知晓真气导引之法?
及至读完,段有细细领悟,确定此经确能清心寡欲,且能通络,似是以特定姿势,合人体经脉处于激发状态,以通导经脉,通畅气血,只是并无聚气丹田之意。
段有读过数遍,沉浸其中,心内平和,便琢磨起姿势与动作。遂直立于地,双足微微分开,成内八字形,挺直身胸,两臂下垂,两目平视,定心凝神。之后双臂张开,两手缓缓上抬,至头顶,再缓缓下行,至膻中穴处,合掌静立,姿势与韦陀掌“灵山礼佛”类同,却不弯腰低头,恰如手捧一物直立一般。过得一会,重复数次,只觉脑中清明起来,一无杂念。
三日过去,段有便琢磨出了十二种姿式,有直立,有躬身,有伏地,手足有动,皆缓慢而为。十二种姿式,段有一一为其命名,乃是韦陀捧经,横担降魔杵,掌托天门,摘星换斗,倒曳牛尾,出爪亮翅,九鬼拔刀,三盘落地,青龙探爪,卧虎扑食,打躬击鼓,掉尾摇头。他将第一式以韦陀之名命之,以纪念师父。心道,若是此经流传后世,韦陀师父在天之灵亦该宽慰。
其后几日,段有日日将洗髓经从第一式至第十二式习练数遍,只觉筋骨活泛通畅,舒经活血,大有益处,想习练日久,定有更多好处。打狗棒迅捷,游龙掌威猛,此洗髓经则调节体内平衡。武学之道,殊途同归,难言孰优孰劣。
只是尚不敢服龙蛋茶。段有猜想,洗髓经既有调运气机之理,定有奥秘,习练时日长了,定能显现。“气无理不远”,自己尚未得其理,不得其法,故尔不敢贸然运气清脑洗髓。经文说得明白:“生处伏杀机”。马上要赴高昌,小心为上。
七日时间,忽忽过去。六、七日间,段有带邓鱼儿上午到段和平宅院向段佰、段奎、段博、段景等人传授打狗棒法,助通任督二脉,午后助何、尹、张三家何一恭等人聚气丹田,指点招数,晚间给邓鱼儿“开小灶”,皆大有所获。
段家弟子,自段佰、段奎来羊苴咩城后,即有段博等人随二人习练丹田聚气之法,故尔打通任督二脉颇是顺当,七日间,段佰、段奎、段博、段景等人已打通任督二脉,段佰、段奎有凉州棍术功夫在身,学打狗棒法自是快速,已将八大诀三十六路棒法悉数学全。段博习得二十一路,段景十七路。
何、尹、张几家少年亦收益多多,在段有点拨下,所使招数更快更猛,对敌已几无破绽。只是几人刚刚习练聚气丹田,无法助其打通任督二脉,段有便将要领传于几人。
邓鱼儿果真聪颖,任督二脉已打通,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将出来,呼呼生风,身形迅捷,当能与朱元相抗衡。且悟出以“饿狗拦路”、“母狗护雏”、“犬牙交错”三路棒法反复使出,可立于不败之地,竟与前日段有对战靳溢时一模一样!
这日晚间,段有在高千山家,与高千山、绿儿母女、高跃飞四人,喝着“三道茶”,絮絮闲聊。明日一早即要离去,几人皆是不舍。
绿儿倒是一反常态,有说有笑,亲自烹茶。
次日天刚亮,绿儿即与高跃飞同到段有小院,邓鱼儿已将一应物什收拾妥当,几人便向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内广场上有几个杂役在扫院,见了高跃飞几人,皆弯腰行礼,只一六旬老者,却是直身眼望段有。高跃飞哼一声,那老者慌乱弯腰行礼。段有识得那扫地老者,乃是十数年前向高千山献玉佩之人的家人,名唤高华,其家主殁后,高千山便安排其在城主府做些轻闲活计。段有来羊苴咩城不到两月时日,却是声名日隆,人人见了,皆注目端视,高华一时忘了行礼,高跃飞也不再责备。
段有见了那老者眼神,心内却是一动,那眼神,竟与前日平城华伯瞟他一般,不知何以如此?
段有拜别高千山夫妇,出了城主府。大门外,早有十数人相候,却是段佰、段奎、段景、段博、何一恭、昌家隆等众人,兵士已备好马。段有见众人相送,连连致谢,认蹬上马,众人簇拥出城。
段奎却是要与段有、段景同赴高昌,说其知晓路线。见他非去不可,便答应了。
出城后,段佰众人留步,只高跃飞、绿儿相送。
段有与绿儿并骑而行,高跃飞与几名军士远远随后,段奎、段景则在前面。
段有未料到绿儿看似柔弱,却驭得一手好马。绿儿笑意盈盈,行得一阵,低声唱起民歌来,其音如莺啼,辞若燕呢,转似流水,段有虽听不懂唱的甚么,却是痴了。
送出十里后,绿儿取了段有一绺头发,用手帕细细包好,揣入心口,说:“有哥,绿儿高高兴兴送你,盼你平平安安而去,高高兴兴回来,绿儿一直等你呢。”说话间,眼中却汪了泪,硬是忍着未让其滴下。
两人即暂别。
段有、段奎、段景三人走出二十里后,到段有刚来羊苴咩城时遇到段丰、何一敬等人茶摊处,却见一马立于旁边,茶摊内站起一人,正是段丰。
却是段丰要跟随段有出去游历。段有不应,段丰苦苦哀求起来,说是父兄已允他,只是怕段有不肯,才先出城在此相候。段有被缠不过,只得准许其随行。
一行四人,昼行夜宿,一路无话。
至金城后,段奎说经乐都郡到高昌路近,只是乐都至高昌人烟稀少,有大片戈壁荒漠,段有一听有近路,毫不犹豫,即向乐都而行。
乐都乃南凉国首府,比凉州城要小,男人大都戴圆形小白帽,身有羊膻味,街上店铺林立,倒也热闹。段有四人到时,已近戌时,便寻一客栈投宿。
客栈对面有家饭馆,专营羊肠面,饭馆中有十数名客人。段有四人刚刚坐定,即有一六旬老者近前面向段奎,抱拳道:“列位公子大侠,魏纪有礼了。”
段奎还礼道:“老先生有事?”
魏纪说道:“老朽乃书香世家,自幼习练书法,看公子几人乃风雅之人,老朽有心赠几幅拙字,可有雅兴?”说着从腋下取出一卷字来。
原来这魏纪是卖字的。
段奎望一眼段有,转头向魏纪笑道:“我等粗鄙之人,无福一赏老先生墨宝,请收回吧。”
魏纪脸显尴尬,说声“叨扰”,便慢慢走到一旁,几个食客向魏纪嘲道——
“魏夫子,看来宝字无人识呀!”
“魏老儿,你所欠饭钱,该有七八十文了吧?”
“快回你姑臧去吧,别丢我乐都人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