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这才注意到那位叫河斗的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可看到这满院子的尸体,居然面不改色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看何灵盯着他看,小男孩子也盯着何灵回看。
不知为何,何灵有个感觉,这孩子不是梦中人,他的眼神太淡定了,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盯了一会儿,男孩儿抬起头望向远方,再不搭理何灵。
既然这孩子不看何灵了,何灵更是使劲盯着他看了。
往何灵身上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男孩子也是。
虽然男孩子不如女孩子养得娇贵,但从他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和身上绣暗纹的白色丝质长袍来看,这孩子家也是十分讲究且低调的。
男孩子除了头顶束发用了一块美玉,再不见任何贵重物品。
但凭谁一看这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必是生养于富贵人家。
白发老人看何灵盯着身后的小男孩看,微笑着说,“河斗,看来这孩子跟咱们有缘的。你看她与这小哥哥也是投缘的,就算是这样也忘了害怕了。”
叫河斗的年轻男子摇着头笑了,“师父,但凡是美好漂亮的物事,人人都是喜欢的。若说这是缘分,人人都与美好事物有缘的。”
若不是何灵还是个孩子,听了年轻男子这话都要脸红了,自己看这小男孩根本就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也好,师父,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咱们就带上这两个孩子速度赶回剑冢吧。咱们也不要走官道了,怎么样近咱们就怎么走吧。”
白发老人真是个好脾气的,被自己徒弟这样说也不生气,“那好,河斗,这孩子尚小,你就背着她吧。至于这孩子,我牵着他应该可以的。若是他实在跟不上,你就背他,我背这女娃娃。”
年轻男子又摇头了,“师父,若那孩子不是个哑巴,只怕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从咱们救了他到现在,这一路别说是跟咱们说说话,就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我看他这性子,只怕是拼着自己走的了。也好,男孩子多多磨练磨练也好。”
蹲下身子,抱起何灵,“丫头,闭上眼睛,跟我们走吧。”
何灵就盼着这句话呢,虽然这里有可能是自己的家,但是满地的尸体实在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白发老人牵着小男孩的手,慈爱地说,“孩子,从今儿起,你跟妹妹就都是咱们剑冢的孩子了。你若是愿意听爷爷的,你点个头,咱们这就回家。”
小男孩看了看白发老人,又看了看年轻男子,再看一看何灵,亮晶晶的眼睛里汪着水,终于点了点头。
白发老人牵着小男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使了内力,但见小男孩也跟上了年轻男子的步伐,飘也似地向前走去。
年轻男子虽然抱着何灵,但脚下丝毫不受影响,何灵只觉得两旁的景色快速向后移动,心中大为惊讶,这两人竟是武林高手?
再细细回想他们所说的话,那男孩儿和自己家,只怕都是被那个什么神隐门灭了门的。
自己是被藏在了地窖中才躲过一劫侥幸留下一条命,只怕这孩子也是他父母藏匿起来才活下来的。
自己家是因为那柄霜雪剑和坤哥的什么剑谱,那这男孩儿家呢?想必也是因为某件物事遭的难。
这神隐门到底是什么机构组织,一出手便夺人宝物还以这样凶恶的手段灭人满门,难道就没有其他门派管一管?
就算不是朝廷,江湖也该有江湖的规矩啊。
这样的行径,怎么会无人非议呢?
再回想刚才年轻男子所说,似乎这叫河斗的男子也是这白发老人当年救下的,看来这白发老人真是个好心人啊。
刚才这叫河斗的男子说,白发老人是听了江湖传闻特意赶来救下这男孩和自己的,既然江湖上都知道两户人家都要被灭门,为什么周家或者男孩家竟然不想办法避祸呢?
这样死守着家宅非要跟着死,是不是有点死心眼啊?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说这具身体的父母,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其他考虑呢?
江湖人士,恐怕也都是些傲娇的,宁死也不会坠了自己的名声。
那剑冢是什么地方呢?
听起来倒挺像个武林门派的,大概是擅长剑术了吧。看看年轻男子背上这把剑,装饰精美,想来功夫应该不是很差的。
当然了,若是很差,也不敢出手相救的吧?
虽然白发老人说了两人是悄咪咪地来,悄咪咪地走,但是若有个不慎,让神隐门的人得知还有两个活口,这可不好解释一不小心连续走错两个地方,在一堆死尸中刚好捡到这么两个活着的孩子。
果然是会给剑冢招来祸事的,只希望年轻男子口中的那位师伯不要将自己赶出来啊。
听年轻男子的话,剑冢似乎不会接收女子,这是什么规矩呢?
何灵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不清楚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梦中那叫小洁的高髻女子和一身铠甲的坤哥都说过不希望自己为他们报仇,希望自己能够过普通人的一生,可是既然进了这个梦,哪里还有普通人的一生呢?
何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满院子的死尸,除了恐惧居然没有悲伤。
大概是对这具身体没有什么情绪吧。但是既然没有情绪,为什么又会梦到高髻女子和铠甲男子?
快速奔了一阵,白发老人依然气息平稳,“丫头,等咱们到了剑冢,你可要乖巧一些啊。爷爷的师兄呢,虽然嘴上是不饶人的,但心底却是最好不过的了。咱们剑冢从不招收女徒,可是你小小年纪,爷爷又能把你放到哪里去呢?若是有心人知道了你的身世,只怕你也是活不过去的啊。”
只白发老人这么一番话,何灵已经知道他内力深厚了,赶紧软糯糯地回答,“爷爷,婉儿知道的。谢谢爷爷、谢谢哥哥能救下婉儿,若是大爷爷要说些什么话,婉儿就好好地听着就是了。不管是大爷爷还是爷爷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白发老人没想到何灵竟然这样心思通透,“河斗,你看看这丫头像不像才两三岁的孩儿?居然口齿这样伶俐,心思这样机敏。咱们剑冢从不收女徒,可我看着女娃娃真是让人疼爱啊。莫说她遭此大难,就是她这小模样,她说话这样子,谁不疼爱她啊。”
年轻男子轻笑一声,“师父,我看这女娃娃有些机敏过头了,只怕将来......”
白发老人摇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相信有孩子就是天资聪慧的呢?”
年轻男子摇头,“师父啊,你看看这两个孩子,我倒是觉得那男娃娃倒像是个心智坚定的。这女娃娃,说她不省事吧,方才这一番话说得极有道理,还知道管我叫哥哥。你说她省事吧,家中遭此大难,为何她不见悲伤?”
何灵被噎住了,这人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啊。
严格来说,这身体也才两三岁,何灵的表现确实比那男孩儿异常了许多,也怪不得他这么说。
何灵又看了看白发老人手上牵着的小男孩,他偏着头看向自己,目光沉静入水。
两人互望了一阵,何灵心中忽然一个激灵,这男孩儿是梦主!
他身上的淡定的气质、眼中坚定的神色、沉默寡言的表现,都显示出他不同寻常之处,这不是普通孩子该有的表现啊。
他不是迷途中人,但是他又有异于梦中人的感觉,应该是梦主。
何灵有些激动了,这次运气这样好?能够一出场就遇到梦主?
那会不会自己的运气好一些了,不用从三岁小孩儿一步一步地熬到成年了?
何灵趴在年轻男子的肩头,眼睛不眨地盯着小男孩看。
小男孩初时还回看何灵几眼,后来又不搭理何灵了,一心跟着白发老人的步伐快步向前走着。
如此疾行了数日,四人来到了一座巍峨高山脚下。
白发老人从包袱里将何灵原本的衣裳又给她穿上,还着老板娘将何灵重新打扮得十分乖巧可爱,手上的玉镯、金镯,头上的珍珠等统统都还原回去。
年轻男子不解道,“师父,你不是说过咱们还是低调些才好行事吗?可这女娃娃又如此打扮,咱们这就快进剑冢了,若是让师伯见了,只怕他不会喜欢这样奢华的装扮的。”
白发老人狡黠地笑了,“若是那男娃娃,为师也不会给他这样装扮了。可是这女娃娃,本来就是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她爹娘将她生得如此伶俐可人,又装扮得如此惹人怜爱。别说是为师了,便是师兄那老古董,只怕看了这副粉嘟嘟的小模样,也不舍得多说两句的呢。”
年轻男子哭笑不得,“师父啊,你老人家也真是的,一把年纪还想这些不正经的事。师伯便是见了这女娃娃长得可爱,难道真能留她在剑冢?咱们剑冢几十年的规矩,便因为她长得乖巧可爱就改了吗?”
白发老人眨巴眨巴眼睛,“反正我看着女娃娃这乖巧的模样,别说是几十年的规矩,便是几百年的规矩我也舍得废弃的。人啊,看到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忍苛责的。”
何灵知道这是快带自己进剑冢了,笑眯眯地对白发老人说,“爷爷,咱们这是要回家了吧?爷爷,你说大爷爷会不会喜欢婉儿这样的?若是大爷爷不喜欢婉儿,婉儿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留在家里?”
年轻男子看了看何灵,叹了口气,“师父,只怕你是对的。这女娃娃......还真是跟男孩子不一样啊。若是让我看着这张脸拒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的。”
白发老人笑了,“对啊,为师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沉默的男孩子看了看何灵,又看了看白发老人和年轻男子,将头偏向一边。
白发老人笑着对男孩子说,“男娃娃,既然今日你看到了,心里可就要明白一件事了,人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这是咱们每个人的缺点。既然是缺点,须得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只看外貌的了。要知道,并不是所有长得貌美的物事都是善良美好的。”
沉默的男孩儿转过头来,郑重地点头表示认可白发老人的话。
何灵十分尴尬,这白发老人师徒俩说话还真是任性,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也不怕自己尴尬的。
这座巍峨的高山原本有一条宽敞的进山之道,白发老人师徒二人并没有沿着进山之道走,反而捡了偏僻的荆棘之路。
那年轻男子倒是个细心的人,不仅记得给何灵披上一身披风,还将何灵好好地护在怀里,不让她被荆棘刺到。
越走到后来,越是僻静了。
这剑冢中人难道从不出门的吗?为什么这道理看起来就像从不曾有人走过一般?
那男孩子一言不发地任白发老人牵着,居然还能小心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被荆棘刮刺到。
这山间路果然崎岖又复杂,何灵完全没记住师徒二人是如何转悠的,只知道最后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之下。
何灵心中大为惊讶,说是剑冢,为什么没见到坟墓,反而是参天大树呢?
年轻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师父,咱们这一路也算有惊无险了。”
白发老人点头,“那是,这两个娃娃还真是乖巧,一路上都不脑闹腾,自然容易了。”
说完,白发老人沿着参天大树转了一圈,不知道他在树上或者树下按了个什么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山体竟然“嘎吱嘎吱”地慢慢推开了一扇门。
何灵惊讶地看着布满翠绿的山体慢悠悠地推成两半,中间现出一扇斑驳的大石门来。
这就是剑冢的入口了吧?
设计得还挺精巧的,若不是这师徒二人带着来,谁能想到这深山老林中会有这样一个机关?
谁会想到剑冢会藏在这机关之后?
白发老人冲何灵眨巴眨巴眼睛,“女娃娃,是不是好神奇啊?咱们剑冢虽然人丁凋零,可是这机关之术却没有完全没落呢。若不是爷爷我们带着来,纵是有千军万马也是拿我们没办法的。当年咱们祖师爷挑了这块地,就是考虑到了咱们他日易于防守的了。”
何灵由衷地佩服道,“爷爷,咱们剑冢可是擅长机关之术?那咱们可是公输后人?”
白发老人惊讶,“女娃娃知道的还不少啊?不过这你可就难住爷爷我了,虽然咱们是懂得这机关之术,但祖师爷却没有将这机关术作为本门绝学传承下来。不然我们就不叫剑冢了,该叫机关冢了。”
说完,拉着男孩的手,“孩子们,咱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