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来时的期待，见面的欢喜，都在这一声“表哥”之后，变成刺向温煦风心口的刀子，慢慢的，钝钝的，不见血，却疼得厉害。

秦玥和姚瑶此时并肩坐在一起，亲密无间。在温煦风脑海中那个英姿飒爽巧思无双的姑娘，那个温煦风几次提出要见面却都被婉拒的姑娘，此时乖巧柔顺地靠在秦玥身旁，温煦风才发现，姚瑶竟然还有这样小鸟依人的一面。

莫紫嫣带给温煦风的羞辱，一瞬间被放大无数倍，与眼前这一幕重叠在一起，温煦风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被强迫娶了一个喜欢秦玥的女人，而他喜欢的女人，又被秦玥抢了！

姚景泽看马车不走了，掀开车帘，从背后抱住秦玥，好奇地看向了温煦风，小声说：“大哥，那个人是谁呀？有人欠他钱吗？”

“乖，回去坐着。”秦玥拍了拍姚景泽的小手，姚景泽就乖乖回去了。

“表哥，去家里坐坐吗？”秦玥神色淡淡地问温煦风。

温煦风是找姚瑶的家找到了这里来，但是此时，秦玥就像个主人，在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不用想，秦玥跟姚瑶的家，是同一个地方。

“不必了。”温煦风话音未落，已经放下了车帘。

姚瑶又不傻，当然看出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温煦风喜欢她？何时？何地？为什么？她根本都不记得她跟温煦风说过话……

温煦风的马车不动，秦玥的马车也过不去，围观的人只听出来温煦风跟秦玥是表兄弟，别的关于他们身份的信息，倒是没有什么。

“走吧。”温煦风开口说。

车夫掉头，离开村子。秦玥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了，看热闹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对于秦玥的身份来历的猜测，但是并没有什么头绪，很快都散了。

姚瑶回了马车里，姚珊问她：“二姐，是大哥的亲戚来了吗？都到这儿了，怎么不去家里坐坐？”

“没事儿，他只是路过。”姚瑶摇头说。

温煦风的马车进了清水镇，停下来，他的随从兼车夫跑过来，对秦玥说：“表少爷，公子想跟姚小姐单独谈谈。”

“转告你家公子，不方便。”秦玥没说话，隔着车帘，姚瑶的声音传了出来。

车夫脸色有些尴尬，应了一声，又跑回去，跟温煦风转达了姚瑶的话。

温煦风面色阴沉地坐在车里，手中捧着那个准备送给姚瑶的及笄礼物，手指被木盒子的边缘压得已经有了深深的红痕。不方便？是因为秦玥，所以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吗？

“去找秦玥，我要跟他谈谈！”温煦风冷声说。

“是，公子。”车夫又跑了回来。

秦玥没有拒绝。温煦风是他的表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说他在遇见姚瑶之前，在京城中有朋友的话，那温煦风应该算是唯一一个。

只是过去这两三年，秦玥历经生死，身上发生了很多事，而温煦风在娶莫紫嫣之前，依旧是顺风顺水的国公府大公子，境遇不同，终究关系也不似从前了。

秦玥把马车停好，花了钱请人看着，让姚瑶先带着弟弟妹妹和林凡去赶集，他很快回来找他们。

“大哥，你要快点回来哦！我想要大哥抱抱！”姚景泽依依不舍地挥手，话落又说了一句，“大哥这次不可以再跑了！”像是怕秦玥跟之前一样，一走走很久都不回来。

秦玥点头：“嗯，我很快回来，你们先去吧。”

姚瑶什么都没说。温煦风和秦玥是嫡亲的表兄弟，但姚瑶并不打算跟秦玥那些京城里的亲戚扯上什么关系。

姚瑶牵着姚景泽，姚珊拉着林凡，一起走进了热闹的集市。

秦玥转头，就看到温煦风的马车正朝着清水镇上的醉仙楼而去，并没有停下等他。

不过无所谓，秦玥不急不慢地跟了过去。

原本清水镇上最大的酒楼是魏家开的，魏宇泽当官之后，魏家举家搬去了京城，林颂贤就出手把魏家酒楼买下，又开了一家新的醉仙楼分店，生意很不错。

进了醉仙楼，温煦风的随从在门口候着：“表少爷，请。”

到了楼上一个雅间的门口，秦玥进门，随从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温煦风背对着秦玥，站在窗边，他身旁还放了一架琴。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秦玥认识。

这是一把很有名的古琴，本是秦谡找来送给秦玥的十岁生辰礼物。秦玥琴艺不错，但他学琴是被秦谡强制的，少年时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很少弹。温煦风见了这琴爱不释手，秦玥就直接送给了他。

“表弟，当初救你的那户好心人，就是姚瑶家，对吗？”温煦风转头，看着秦玥问。

秦玥点头：“是。”

“怪不得。是我太大意，姚瑶在京城的生意，明面上的人，都是你三叔，我曾见过他们一起在醉仙楼吃饭，当时却没有想到你身上。”温煦风垂眸，掩去眼底的一道暗光，在秦玥对面坐了下来。

“秦玥，莫紫嫣本该嫁给你的。若不是你推了那道圣旨，我怎么都不可能跟她成为夫妻。”温煦风看着秦玥说。

“你认为，她嫁给你，是我的错？”秦玥反问。

“我知道不是，但我说的，也没错不是吗？那就是事实，你不要的女人，被强塞给了我，没有人在意我愿不愿意，没有人！包括你！”温煦风冷声说。

“我以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各自应该管好自己的事。当初莫紫嫣被赐婚给我的时候，何尝有人在意过我想不想要？这自然也包括你。”秦玥神色平静。

“你的意思是，你拒绝了赐婚圣旨，我没有拒绝，是我无能？”温煦风面色阴沉了下来。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但你如果非要这么想的话，我只能说，这也是事实。”秦玥把温煦风的话，又还给了他。

“秦玥，我喜欢姚瑶，一见钟情，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抢？我的夫人爱慕你，闹得人尽皆知，我已经颜面扫地了！我来找她，她却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呢？”温煦风面色难看。

“我跟姚瑶两年前认识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今年才刚认识她，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是我跟你抢？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些的话，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秦玥话落起身，打算离开。温煦风现在并不理智，他懒得跟他废话。

看到秦玥已经走到了门口，马上就要出去了，温煦风猛地站了起来：“秦玥，等一等！”

秦玥回头，皱眉：“还有何事？”

“这把琴，是你送我的。”温煦风走到了旁边，在那把琴后面坐了下来，轻抚了一下，脸色比刚刚正常了不少，“我大老远来，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秦玥沉默了片刻，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温煦风开始弹奏，一首悠扬的曲子弹得十分娴熟动听，醉仙楼内外的人听到都纷纷驻足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

一曲终了，温煦风拿了一张纸出来，小心地抚平，低头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是姚瑶赠送给我的琴谱，她跟表弟说过吗？”

秦玥面无表情地说：“我那里有一本丫丫写的琴谱。”

温煦风脸上的笑僵硬，破碎，手中的那张琴谱，现在都是对他的嘲讽。

“秦玥，就这一次，把她让给我，好不好？”温煦风看着秦玥哀求。

“表哥，你现在不清醒。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了。莫紫嫣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姚瑶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赠你的琴，她送你的琴谱，当为你送别。希望你此去北方，一路顺利。告辞！”秦玥话落，起身离开，并没有再看温煦风那阴沉扭曲的脸色。

少年时一起读书，一起对弈的兄弟，事实上，本就不是一路人，早已分道扬镳了。温煦风已经不是秦玥曾经认识的那个光风霁月的表兄，秦玥并不强求，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其他的，各人各命，自己的选择自己承受，他问心无愧。

秦玥出了醉仙楼，走进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不少少女看到他的脸，都脸红心跳，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即便他此时穿着一身褪色的粗布衣服，但周身的贵气，根本遮掩不住。

远远地看到姚瑶正带着姚景泽在一个捏泥人的摊位前面，秦玥唇角微微翘起，走了过去，在周围人的目光之中，牵起了姚瑶的手。盯着秦玥的少女，心都碎了一地，但看到姚瑶的脸，她们又自愧不如。

姚景泽说想要一个小红，姚珊跟摊主说捏个脖子红红的野鸡，结果捏出来的并不是姚景泽想要的样子。

秦玥把姚景泽抱起来，姚景泽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大哥，我想要一个小红可以吗？”

“好。”秦玥点头，跟摊主说了两句话，摊主就让开了，让秦玥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捏想要的东西，钱照付。

不多时，一只惟妙惟肖的野鸡出现在秦玥手中，姚景泽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拍着小手：“小红小红！真的是小红哎！大哥好厉害哦！”

林凡连忙说：“美人叔叔，可以捏一个我爷爷吗？我带回去给他看，他肯定很高兴！”

林凡是个孝顺的孩子，秦玥笑着点头应了，把手中的“小红”给了姚景泽，又开始给林凡捏一个他的爷爷。

林凡拿到了林放的泥人，笑嘻嘻地说：“真的好像呀！我要带回去给爷爷和二叔看！”因为他爹是大忙人，总不在。

姚珊连忙开口说：“大哥，我想要一个小兔子！”

“好。”秦玥点头，又给姚珊捏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兔子。

姚瑶没说要什么，秦玥也没起来，接着捏，不一会儿，旁边围观的人说了一句：“是这个姑娘！可真像！”

秦玥捏了一个袖珍的姚瑶，很可爱的样子。他捧在手中站了起来，跟摊主结了钱，小声对姚瑶说：“是我的，不送你。”

姚瑶默默地踩了秦玥一脚，敢情到了最后，就她没有。不过秦玥的表情分明在说：丫丫，我已经把你捧在手心了……

这边秦玥带着弟弟妹妹和林凡，继续逛集市，碰到喜欢的，全都买买买。

秦玥一手抱着姚景泽，一手牵着姚瑶。姚珊牵着林凡走在后面，林凡嘿嘿一笑，小声对姚珊说：“姑姑是不是要当美人叔叔的新娘子啦？”

姚珊笑着点头：“嗯，就快了。”

那边温煦风还坐在清水镇醉仙楼里面，他的随从小心提醒了一句：“公子，我们该上路了，其他人在县衙等着呢。”

温煦风面色沉沉地说：“你去青山村，打听一下，我要知道秦玥和姚瑶在青山村的所有事情！小心一点，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公子，老太爷吩咐过，府里的人以后都不让管表少爷的事……”随从神色有些为难。

“我才是你的主子！”温煦风冷声说。

“是，属下这就去。”随从低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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