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飘动,剑光冷然,风雪相随。
有的事情,尽管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确实心痛了。
剑影几如流星,绝绝绝,没有生机的剑,让那道人心生绝望。
无论是这剑意,亦或是天地间的风雪,都带着一股寒意,只是,寒的,却不是肉体,而是法力,还有生机。
这让他想起自己曾为那老树之时,每到深秋冬初之际所经历的,那枯叶飘零,生机尽灭的岁月。
只是,天地之间四季之中冬去仍有生机,而这里却没有,只有绝灭之意。
此刻的柳白衣,几乎可以说是半步入道,再加之那颗心所散发的灵力,补愈了他的身体,法力更是再上一层楼。
他手中三尺长剑倒行逆施所施展的正是夺命十六剑,枯绝剑意催发之下,剑气化作灰芒,所斩之处皆是蚀骨销魂,湮灭一切生机。
“你……”
那道人眼见此幕,顿时惊骇,他这千百年来见过很多剑客,惊才绝艳有之,名动一方有之,一世天骄亦有之,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剑,这剑气竟是化作了死气。
也是,凋零之时,如何不是万物死期。
他口中咒法急吐,欲招雷电,但这风雪无沿,几番轮卷哪有雷电半点影子。
“千年树神。”
但,入道高手又如何寻常,他道袍之中忽然散出十七颗绿色晶莹的东西,映着一朵朵光华,转瞬便已没入土中,然后在这绝地之中长出绿芽。
那是他的种子,那是他这千百年来自己生命之精所凝,此刻一抛之下,竟是化作十七个人,和他一般无二,而且竟然都是天人高手,这是他的化身。
“今日,任你手段万般,我也必斩你。”
柳白衣面容不变,手中剑立时已如游龙腾空而起,由一化万,更是散入天地各处,归于无极。
立时只见周遭天地之间有流光飞驰交错不停,灰色剑气留下一道道轨迹,编制出一张张网来。
而他本人,剑指一动,剑气顿时透体而出,风雪之中,更是出现许多虚影,剑招变化,笼罩四面八方。
“咔嚓!”
却在此时,一道惊雷自那道人掌中散出,声势惊人,直直劈穿风雪朝他而来。
“轰!”
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焦坑。
“滴答……滴答……”
这是血液滴落的声音,很清晰,滴落在柳白衣的脚边,但他却看也没看,那是一道擦伤,几乎在千钧一发被柳白衣避了开来,但仍旧是擦着肩头而过,肉的焦香在灵力之下慢慢散去。
而在这一刻,更有十七道掌心雷同时攻来。
威力虽然不比这一道,但却也不能小觑。
“轰轰轰……”
顿时惊爆不绝于耳。
而那漫天飞驰流光亦是笼罩此地,无差别攻击,剑气纵横之下,顿时土木翻飞留下一道道惊人沟壑。
“看来,你败了。”
良久过后,风雪之中,柳白衣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臂,那血顺着手臂流淌至指尖,然后滴落,其他地方更是大多如此。
但,他之所以移目,是因为此刻周遭那十七个道人已是残缺不堪的倒在地上,有的更是回到之前种子的模样。
而他脚下,则是躺着一个被斩去四肢的人,那个道人,鱼死网破之局,终究以柳白衣重伤道人倒地而告终。
而倒地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败亡。
道人嘴唇微抿,爬在地上,面容贴在泥浆之中,披头散发,浑浊的泥水更是染脏了他的道袍和头发,狼狈不堪。
而他那些被斩断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枝丫,然后化作手脚,可惜,这一切都在一把剑插入身体之后告终了。
他僵硬的面容慢慢变得苍老,之前看起来像是老树的皮,此刻,则真的在慢慢变成老树皮。
“是啊,败了。”
他轻轻自语,脸上泥浆流淌,临死之时,他蓦然间想到了很多,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棵老树,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永寂和孤独,才在某一日开了灵智,他也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子,知书达理,时常靠于他的树干之上,晒着太阳,念着诗文。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喃喃念道,只是,脑海之中,那女子的容颜还有声音都不记得了,他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曾经觉得最美好的东西,忘记了太多。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又飘起了雨,只是大雨已化细雨,迷迷蒙蒙。
曾经的莽山,如今却是寸草不生,一片焦土,而其上,则是耸立着一颗老树,太老了,树皮褶皱满布,都裂了开来,好似随时会脱落,而且,是一颗死气沉沉的树。
风透过它那光秃秃的枝丫,空洞响起一声声呜咽,像是一个老人的哭声。
没过许久,只见那树中飘出一颗绿光莹莹的东西,很黯淡,那是一颗真元内丹,草木精华所凝,然后,轰然散开,化作无数绿色光点,像是一颗颗星火,融入土中。
“轰!”
亦在这时,天空惊雷乍响,一道闪电劈下,那老树顿时炸裂开来,木屑四散。
而那大地之上,则是慢慢长出绿意,许久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了曾经的平静,满地生机。
……
“恩一头,怨一头,天老地死复何求……”
而在那山道的某处,只见一个背影有些落寞的人一边嚷着断断续续的话,一边灌着酒,他想醉,想如当初那般大醉,可如今,他却已醉不了。
而他身后则是飘着一把古朴长剑,三尺长剑,像是与他同行,然后没入山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