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昨天给长辈喝了顾雁歌的酒,就这么醉了,次日清早的,长辈们当然就醒过味儿来了,自然要想想昨儿的事呀。
一个个都是心明眼亮的人,或许昨天没想太明白,可压不住过了一夜,酒醒后的早晨分外清醒,连感觉都比平时要敏锐些。
各位长辈们都琢磨着同一件事儿,以前恒王府里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就这么突兀地提起了分府的事。再仔细一琢磨昨儿个顾雁歌话里话外的意思,倒似乎不像是顾雁歌想分府,而是被“姨娘们”压得不得不做这个选择。
萧家的长辈们对顾雁歌本来就揣着小心,恪亲王在那儿坐着呢,他们能不小心么。
于是长辈们坐一块儿,商议事该怎么办。
“萧老夫人过了,那几房虽在庶,可也是长辈,宗室的家教里惯来重孝道。大公主……莫不是不大敢伸手,怕落下个不孝的名声?”二叔公回味着绿波,香犹在嘴,所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在坐的各位可算是都占全了。
“怕不止这么点,大公主心思细,怕是想到我们前头去了。今儿早上我把事儿跟家里婆娘一说,婆娘吱吱唔唔地说,大公主莫不是担心对她们伸了手,咱们族里会见怪吧。毕竟是新嫁的媳妇儿,就算是天家的公主,也揣着小心,何况是大公主那么个心思剔透的人。”
这话一说完,大家伙就陷入了沉思,太叔公道:“咱们萧家有这么不明理儿么,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行军打仗的,哪来那么多弯弯绕心思。咱们得跟大公主挑明白了,咱们宗族,是管外不管内,后院的事儿要怎么管,那是当家女人的事,咱们怎么可能过问,又怎么会见怪。”
太叔公的话,让在坐的长辈们纷纷点头,反正也就个姨娘,对他们来说,压根就沾不上边,要不是生了两个庶子,谁也不乐意搭理。就跟二姑娘一样,要怎么配还不是顾雁歌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三姑娘,族里也从来没多过问一句。
于是当即太叔公发话:“咱们得找个人去透给大公主,男主外女主内,咱们近不了大公主,这事得让个婆娘去,也好跟大公主拉拉贴心话,好好说说族里的意思。堂堂一位公主,总不好天天揣着小心,处理起内院的事儿还得问咱们的主意。”
长辈们连忙响应,至于派谁去,那倒不是什么问题,谁家的婆娘体面点、能说会道点、热络点就让谁去呗。
说完了这事儿,长辈们就开始说起了昨天收到的酒,这个说:“你的是‘绿波’啊,我的是‘梨花雪’,回头咱们一块品品酒。”
那个说:“太叔公,您那‘玉堂春’匀我两口呗,我的‘千秋酿’也很好的。”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也不会有馅饼来凭空从天上往下掉了。
这时候顾雁歌正在府里准备着,今儿天气依旧不错,只是日头不如昨日了,府里的老嬷嬷说明、后天可能会有雨。顾雁歌指挥着丫头把屋里屋外的棉被、枕头、冬衣等过寒要用的得物什全拿出来暴晒。尤其是弘璋和弘琨的衣服、床品更是要细细翻晒,干干爽爽的衣裳带着太阳晒过后的香气,孩子穿着也舒服。
而且今儿早上,二姨娘和三姨娘也是破天慌的早早来请安了,四姨娘也跟在后头默不作声。二房、三房不来,她独个天天来,倒是太扎眼了。
顾雁歌一一叫了起,又让扶疏奉了茶,坐下笑容浅浅地一一问候,问起居生活,问院里可缺什么。
正在几个打着太极的时候,族里的五婶儿来递了帖子,说是过府拜见。
顾雁歌看着手里的素白茶盏,白花花的很晃眼,晃得眼有些晕,可是她心里却挺舒坦,之所以送酒不送别的,就是掐准了那萧家的长辈们见了好酒就会迈不动道儿,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想想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这不,大上午的就忙着来了。
“快请五婶儿。”
一边让人准备着茶点,一边整了整衣裳,这位五婶是杜道台家的嫡次女,是个知书识礼的妇人,也讲规矩和体面。五婶儿一来,顾雁歌浅笑着起身儿道:“五婶来了……”
五婶笑眯眯地一福身子,顾雁歌就扶了起来,五婶又向各房示意地笑了笑,这才道:“大公主,有日子不见您了,臣妾瞧着您气色好多了。宫里的调养就是不一样,这身段儿恢复得可真好。”
女人么,不就都爱听这些个,不管是真是假,任谁听了也会笑着应:“五婶取笑了,咱们也别站着,五婶坐吧。有这天晒得,咱们赶紧来晾晾阴,别给晒着了。”
五婶应了声儿,随着她一块儿坐到树荫子底下,五婶端坐着,微微侧着脸,温眉和目略略低下头。这规矩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了规矩和体面,更不会让人看了觉着难受,这份拿捏,她自问是做不来的:“五婶别拘着礼,我总是晚辈,您就拿我当寻常的小辈儿待就成了。”
客套话人人会说,却不是人人都听得出是客套话,这位五婶,当然是个听得出的,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温和地回道:“大公主,您拿自己当晚辈是您宽和大度,臣妾可不敢没规矩,您的宽和大度是宗室的涵养,可不是给臣妾等当杆使的,”
五婶儿可真是个会说话的,这才叫人精儿呐。顾雁歌环看了各房姨娘一眼,都是一张刷白的脸,她看着心里有些小小的痛快:“五婶说笑了,所为长幼有序,这序总不能乱的。公主再大,也是家媳,更兼拿着宗室女的位份,怎么能乱了规矩。”
五婶轻轻一笑道:“大公主温厚待人,却也需知,长幼有序之前,是君臣有矩、尊卑有别。再长幼有序,也不能把君臣、尊卑给丢在脑后头不是。这样的事儿,就算您在上不讲,臣妾等在下却不能不守,这才真真叫不识抬举。”
这话更是说到了点儿上,这位五婶儿,可真是见她困了,来递枕头的。这几句话轻飘飘一点血丝儿不带的,就把各房姨娘说得一个个在有菜色。有些话呀,她说叫仗势欺人,换个人说效果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五婶说得是,我听着了。规矩礼仪是祖宗定下的,自然不可废,我虽觉着法礼不外乎人情,可听五婶这么一说,想来当守的也不能丢了,要不然这天下哪还有规矩可言。”顾雁歌心说,诸位听明白了吧,以后这规矩该守的也不能乱,眼下可是明摆着宗族也站出来支持了,以后她可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如果这她们还不清楚,那就只能怪自个儿不会来事。
五婶说:“这话才对,国礼在家礼之上。不说旁的,只说如妃娘娘回娘家省亲,那也是一家上下先行君臣之礼,如妃娘娘才行家礼,这家礼长辈们还不能受,这就是礼。对识礼的人讲礼才算讲到份儿上了,对不识礼的人,说什么礼呢。对不识礼的就得立规矩、教礼仪,大公主啊,臣妾看您内院的规矩可教立得好,我看姨娘们也都是懂礼识规矩的。”
五婶说话堵得,各房的姨娘是更说不出话来了,别说说不出来,就是说得出来眼下也得咽回去。
顾雁歌笑着扫了一眼,这才回道:“五婶的话我明白,堂堂一个恒王府,总不能失了体面,永夜还要在朝堂上谋事,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再说二少爷和三少爷将来也要进仕的,尤其是二少爷眼下在礼部任差,本就是监督礼仪规矩的人,自然不会疏失了礼数。这府里的体面周全,王爷和二少爷、三少爷在外头说话儿也有底气,咱们阖府上下,也自然都跟着体面。”
“大公主说得是,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五婶满意地看着各人的表情,又拉了会儿话,这才告退了。
五婶走了,顾雁歌也不说话,心里琢磨着,这馅饼给得可真值得。
姨娘们在旁边默不作声,顾雁歌就更乐得不说话了,这沉默更显得刚才一番话意味深长不是。
这时候,嬷嬷抱了弘璋和弘琨来,顾雁歌终于说话了:“几位姨娘辛苦了,这大太阳的的还劳你们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姨娘们连连说不辛苦,然后又虚了几句礼连忙走了。
顾雁歌伸手抱过在帝边伸长了脖子的弘璋:“儿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怎么样,热闹不?”
弘璋懂什么呀,不过是挥舞着手,乱吱呀了几声,倒像是在应和顾雁歌的话一样,把顾雁歌逗得直乐。
等午后萧永夜才回来,顾雁歌见他憔悴得很,沐浴更衣过后,萧永夜虽是浑身乏力,却仍旧逗了逗儿子,又跟顾雁歌腻了会儿才沉沉睡去。
顾雁歌见他虽然疲倦,但似乎神情很安稳,看来事儿得到解决了。
“永夜,你好好睡觉。”伸手拂过萧永夜有些紧绷的眉眼,顾雁歌决定要好好处理府里的事儿,不能让他两头操心
“儿子,咱们找舅舅去。”顾应无啊,顾次庄啊,都来吧,下一场戏,咱们就得一块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