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蛮夷的事情传出去,对任方极其不利,可是为了平夷百姓,任方不得不跪。
亡洢冷冷的道:“是你先找我麻烦的,可不是我先找你麻烦的。”
“三千匹布,我们认了。”
鱼禾上前一步,一边搀扶任方,一边沉声说道。
任方甩开了鱼禾的手,瞪着眼质问鱼禾,“一万三千匹布,你拿什么认?”
去岁为了凑够句町人要的一万匹布,先是死了葛平一门,随后又死了曹、张、墙三大豪族。
他们四家,外加衙门库存的布料,以及鱼禾手底下两间布坊的布料加起来才勉强凑够了一万匹。
今年呢?
杀谁去?
平夷其他大户可比不上葛、曹、张、墙四家。
他们手里的布匹产量加起来,也比不上葛、曹、张、墙四家。
葛、曹、张、墙四家,好待有布坊。
其他大户手里可没布坊。
难道要将百姓们身上的衣服拔下来当成布料给句町人吗?
还是搜刮干净百姓们手里最后一粒粮,拿去其他地方换布?
鱼禾拽住了任方的胳膊,手掌微微用力,“县宰,三千匹布而已,对我不是难事。你再跪下去,以后就别想在汉人面前抬起头做人了。”
任方惨笑一声,“三千匹布,上万贯钱……怎么可能不是难事。冯茂对我不管不问,朝廷恐怕已经忘了还有我平夷县宰任方这个人。你觉得我还有在汉人面前抬起头做人的机会吗?”
任方的话,刺痛了鱼禾的心,也刺痛了鱼丰的心。
人人都以为做官好,却不知道做个好官很难。
难到受尽屈辱也不一定讨的到好。
鱼丰大步向前,一手托起了任方,沉声道:“我相信禾儿,你也应该相信禾儿……”
任方依旧一脸惨笑,他并没有被鱼丰的话触动。
鱼丰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们没的选……”
任方一愣,缓缓点头,“我们是没得选……”
说到此处,任方挣脱了鱼禾和鱼丰的手,对着亡洢一礼,“殿下降罪,任方认了,多谢殿下仁厚。”
亡洢看着任方这个滚刀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听到了任方的话以后,她冷笑着道:“我一点儿也不仁厚……一万三千匹布,一匹也不能少,少一匹,就拿人命填。
我没办法将平夷所有人都杀了。
但一个一个的杀,还是能做到的。
你任方纵然不甘,想鼓动百姓们闹事。
百姓们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一定会听你的。”
鱼禾不得不承认,亡洢这个女人精明的很。
她知道在平夷行烈火烹油之法,肯定会激起民变,威胁不到任方,所以她改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威胁任方。
亡洢吓唬了任方以后,目光落在了鱼禾父子身上,“你们父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任方不会好过,你们父子也别想好过。
等我回到句町,我会让我兄长将句町的罪囚发配到此处。
那些野人可不会跟你们讲理,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鱼禾没有言语,鱼丰一板一眼的道:“多谢殿下厚爱……”
鱼丰心里已经决定了,那些罪囚一旦到了平夷,他一定会全宰了。
亡洢似乎看出了鱼丰的心思,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你们两个庄氏的人,可别在我句町的地方杀我句町人。不然庄氏也保不住你。”
鱼丰眉头一皱。
亡洢笑的更开怀。
“告……告辞……”
任方微微拱手。
鱼丰和鱼禾也一起拱手。
三人离开了亡洢的住处。
论阳谋、阴谋,亡洢怎么也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
可亡洢占着大势,以势压人,他们三个一点脾气也没有。
任方出了亡洢住处,一丝丝黑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脚下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鱼丰和鱼禾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任兄?”
鱼丰一脸关切的呼喊。
任方摆摆手,看向了北方,凄惨的笑道:“北望长安又一年,何时才能归乡?”
鱼丰和鱼禾听到了任方这话,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鱼禾心里莫名其妙的浮起了陆游的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任方此刻的心情,大概跟陆游差不多。
区别在于,任方还有希望,而陆游只有绝望。
“河水改道之日,我带你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