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破败的马车旁,宋展尸分离,还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周围散落着他给众人带回来的礼物,其中包括宋延心心念念想要的蟹壳青的澄泥砚。
宋延现在几乎还能记起当时那股冲鼻的血腥味,他说:“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告诉你祖母,便叫人去找你大伯讨主意。你大伯来了之后,便说,让我将知道此事的人都杀了灭口,再回去同你祖母说,只有我一个人逃出升天了……于是我……作孽啊,我一时糊涂,就听信了你大伯的话……”
宋玉凝几乎懵了,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她看着自责内疚几乎走火入魔般的父亲,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她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几乎失了血色,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父亲……把跟着你去接三叔的人都给杀了?”
“是……都杀了,尸体和你三叔的人混一起……”宋延的肩头一直挎着,仿佛是被罪孽压得抬不起头来:“然后你大伯悄然离开,而我则一路跑回府,告诉你祖母,我们遇见了贼寇,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宋玉凝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祖母……到现在也不知道?”
宋延摇头:“不知道,若她知道,兴许宋府连我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宋玉凝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她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问:“父亲这么多年不敢与大房争风,就是因为此事?”
“是……”宋延羞愧不已,当着女儿的面连头的不敢抬,就如同他多年来刻意忽视妻子李氏,生怕她问一句当年那件事情的原委。“相比于你大伯,我与你三叔的年纪相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你三叔虽然比我小几岁,却处处想着我,让着我。是我对不起你他,也没脸争这份家业……我夜夜噩梦,只有整日醉生梦死才能勉强度日……阿凝,我是个罪人……你的父亲是个没用的孬种!”
宋玉凝完全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居然是这样……她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极力的想要将身体里的恐惧去掉。然而,她没能成功。她想说‘父亲,这不怪你。’,可半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做这样的劝慰。
宋延满眼是泪,他看着女儿苍白惊惧的面孔,喃喃道:“阿凝,是父亲无能,连累你和你母亲跟着我一起被人看不起……”
宋玉凝先是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明了,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是啊……既然大伯父知道这件事,那么大房的其他人是否也知道呢?肯定是知道的,起码宋玉衡肯定是知道的……二房竟然有这么大的把柄握在他们手里,难怪……宋玉衡如此有恃无恐,对于自己在祖母前面讨好卖乖,从不阻挠……
原来,他们二房,包括她在内,竟然都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她重重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眼神茫然空洞。
宋延见她这副神色下了一跳,连忙到宋玉凝面前,问道:“阿凝,你……你怎么了?”他顿时有些后悔,女儿虽然比旁人早慧,却仍旧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将这种事对她说呢?他沉沉的唉了一声,对女儿的担忧,倒是些微/冲散了之前愧悔的情绪,将思绪渐渐从过往的痛苦中分离出来。“阿凝,你是不是也不能原谅父亲?二房落败成如今的模样,都是父亲的错……”
宋玉凝脑中一片木然,想象着当天京郊生的血案,耳中一遍遍回荡着父亲所说的细节。突然想到今日在长青阁看到的信,她抓住宋延的衣袖,问道:“父亲!你在三叔的遗物中,可有见到一块血玉?”
宋延愣了一下,说:“什么血玉?”
宋玉凝想了想再次问道:“父亲不是说三叔随身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中可有一块血玉?”
“没有,你三叔既然是被盗匪所劫掠,金银玉器又怎么可能会留下?剩下的东西,多是些字画。零星还有砚台,镇纸等物。贼人想必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亦或觉得这些东西容易被人认出,便没有带走。阿凝怎么会问起这件事,血玉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玉凝斟酌片刻,便将今日的所见和猜测对宋延细细说了一遍。宋延怔了半晌,说道:“那些尸中,倒是有两个女子,但都只是婢女装扮。”他想了想,皱眉道:“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奇怪,你三叔性子利落,又不是贪图享乐的人,出门远游又苦又累,怎么会带着婢女徒增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