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寒淡淡评价:“野心不小,但太过急躁,且脑子不够用。”他继而吩咐,“告诉洛伦兹一声,让他自己解决。”
脚后跟轻轻一碰,文森特准备去当传声筒,转身转过一半又想起:“对了,我得到一个消息。图兰学院往外秘密传递消息,说他们会在晚上悄悄学习自己该学习的知识那个学生,指挥您和席应该都认识,叫夏知扬。”
听见这个名字,祈言握着金属笔的手指一松。
眼前浮现的,是他回到勒托时,夏知扬穿着亮绿色外套,站在大红色悬浮车旁边不断朝他挥手、笑容灿烂的画面。
文森特问出下一句:“联盟的情报部门暗中和他对接,如果有话想告诉他,我们可以转达。”
祈言沉默数秒,轻声道:“活着,麻烦告诉他,一定要活下来。”
中央行政区,勒托。
夏知扬参加完一个富二代的聚会,裹着满身酒气,从醉生梦死、只过今天不过明天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身上的浓重的酒味被风吹淡,他才觉得好受了不少。
一直走到监控死角,夏知扬隐蔽地从衣袋里拿出自侍应生手里接来的纸条。
星历已经跨过了两百年,早已习惯虚拟信息流的夏知扬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会重新尝试提笔写字。
特殊时期里,“纸条”反而成为了安全的载体——不会在星网的数据流中留下任何痕迹,好传递,也好销毁。
纸条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写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借由夏家纪承然的身份,去到某个港口收集需要的信息。
这样的事他做过好几次,已经可以算是驾轻就熟。在脑子里飞快思考自己的人际网里有没有用得上的,一边翻到了纸条背面。
上面只有一行字。
“一定要活下来。”
视线下移,夏知扬的瞳孔猛地一颤。
这句话的落款是——祈言。
夏知扬的思维有长达两秒的空白。
祈言。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勒托初秋的凉气,将颤抖的手指藏进了衣兜里。
这一刻,突然有来自故友的只言片语,越过千里星河和反叛军的层层严守,到了他的眼前,甚至让他眼眶一涩,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曾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云层和黑色舰群后的星空,希望他的那些朋友,每一个都好。
也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觉得自己只要死得其所,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我一定会努力活下来的。
夏知扬按了按自己的帽子,挡住红的眼睛。
成立日那天,我曾经说过,你们当联盟最优秀的科学家,我就当最会赚钱的商人,给你们提供科研资金,要多少有多少。
我不会食言。
自远征军的星舰群靠近凤尾螺星团中央后,舰上的气氛便紧绷起来。每一个人的脚步都变得匆忙,无数文件接连递到陆封寒眼前。
舷窗外,时常能看见歼击舰序列正在进行机动跃迁模拟训练,犹如宇宙的一抹幽影。
“主动打上门,有多少把握?”
视频通讯里,因为距离太远,信号受宇宙风暴影响,导致聂怀霆的身影不凝实,还带有“呲呲”的噪音。
“没有把握,只有时机。反叛军第三第六军团拱卫神廷,保护智者,想要把星舰群开进去,就得先拆下围墙。第一、二、四这三个军团,就是围墙。”
陆封寒穿着军装,扣子没一颗待在该待的地方,敞开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制式衬衣,与之相对的,他的神情峻冷,“对远征军来说,现在就是好时机。士气在,愤怒在,支援也完备,我没有不打上门的理由。”
陆封寒的说辞可称狂妄,聂怀霆却没说什么:“你若做下决定,我支持。”
身后是联盟军方盾剑的旗帜,聂怀霆眉心川字纹很深,法令纹也让他添了严肃和不近人情。
他跟陆封寒说话的语气,更接近于闲聊,“中央行政区进展虽有曲折,但结果都是好的,未曾愧对联盟公民的期许,否则,令天穹之钻蒙尘,一死也远不够谢罪。”
“没必要说死不死的,连我手下一个驾驶歼击舰的少校都明白,联盟要做什么?联盟要去把被敌人抢走的东西,通通抢回来,如此而已。”
陆封寒眼神肃冷,“在反叛军向勒托轰出第一枚导/弹时,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聂怀霆注视陆封寒,像看见了年轻的陆钧、年轻的自己、年轻的许多人。
大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有些人仍穿着军装站在盾剑的旗帜下,有些人已经死在了星海里。
是啊,什么被抢走,就去把什么抢回来。
这便是年轻人的锐气。
锐不可当。
他想,等这一仗过去,联盟不需要他这个统帅坐镇,他也就可以引咎辞职了。
联盟虽已走过两百年,但放在人类种族的时间尺上,才只是向浩渺星河,试探地迈出了一小步。
它需要朝向未来,步履坚定,不染暮气。
思忖良久,聂怀霆问陆封寒:“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为联盟而战?是什么让你身披战袍,捍卫身后群星?‘仅为联盟,一往无前’,你说过无数次的话,那么,你驻扎前线,弹雨风刀,这十数年至今,你为之一往无前的,又是什么?”
沉默良久。
低低的宇宙噪声中,陆封寒回答:
“我捍卫《人类星际公约》,捍卫人类的自由、平等和尊严。”陆封寒隔着数亿星辰与聂怀霆对视,神色岿然,“为此,我尽己所能,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