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寒蓦地生出一缕烦躁,不想祈言再听祈家这些烂事,自然打断夏知扬:“报个地址,先送你们回去。”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
祈言洗完澡,裹着满身的水汽,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在祈家的监控系统里逛了一圈,确定该抹消的内容全部抹消。
退出来时,个人终端提示,收到一份文件。
来源未显示。
祈言点开,入眼的是一份熟悉的心理测量表,前后一共有近三百个问题,极为细致。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祈言在测量表的末尾处,开始凭着记忆,依次写下自己的答案,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
选择提交后,祈言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下了床。他打开卧室门,漫无目的地从楼上走到楼下,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似在思索什么般,站住了。
冰凉的地面让他赤着的双脚也失去了温度,停留许久后,他去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返身上楼。
卧室门打开的瞬间,提交的心理测量表也有了回复。
荧蓝色的光映入祈言的眸子里。
对方只询问了一个问题——
“现在混淆现实的频率是多久一次?”
陆封寒正在卧室里查看近期的新闻。
大到军方就南十字大区前线大溃败做出说明,或两天前,中央军团举行授衔仪式。
小到开普勒大区的一颗矿星,掘出珍稀矿藏,或南十字大区某颗行星附近,宇宙风暴导致航道被破坏。
他每一条都看得仔细,似乎正在从这些简短而浮于表面的内容中,精准剔出深埋其下的一根线。
如临河织网,颇为耐心。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蛰伏的猎豹般,陆封寒敏捷起身,大步行至门口。
拉开门,下一秒,他就看见,祈言穿一件宽松的白色真丝睡袍,站在对面的卧室门前,手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而脚下,溅落了不少晶莹细碎的水杯残片。
祈言赤着脚,光/裸的小腿上有一道细小的血口,红的仿佛玉白的瓷器上,精心描摹的一点浓郁朱砂。
端不稳水杯这样的情况,放在陆封寒的下属身上,能被嘲笑五十年。但祈言没端稳,陆封寒却觉得,毫不奇怪。
只是,有点反常。
这一次,祈言没有让他包扎伤口,而是问:“今天几号?”
像是在确认什么。
陆封寒直觉祈言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谨慎地依言回答:“星历216年,八月十七号。怎么了?”
祈言摇了摇头。
想,他刚刚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没有混淆现实,他认为的日期是正确的。
扫了眼地上铺开的透明碎片以及一滩水渍,祈言似乎随口道:“我刚刚去厨房倒水,见你在楼下看新闻。”
陆封寒探究地看着祈言:“我刚刚没有下楼。”
祈言一怔。
思索后,他很快又得出答案:“我记错了,你刚刚一直在卧室里。”
陆封寒目光划过祈言陡然苍白的脸,以及垂在身侧、一直颤抖着的指尖,压下心里浮出的疑惑,上前一步,“水洒了?”
祈言点点头:“嗯,水洒了。”
陆封寒吩咐:“站着别动。”接着,他伸手,两下将赤着双脚的祈言打横抱起来,迈过一地碎渣,顺便解释了一句:“会扎伤你的脚。”
突然的悬空,令祈言下意识地拽住陆封寒肩部的衣料,他的声音有些轻:“你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停了停,“我现在需要……吃药。”
把人放到床面上,陆封寒下楼帮祈言重新倒了一杯水。因为没有家务机器人,他亲自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
等收拾完,祈言已经把花花绿绿的几片药吃完了,杯子里还剩下半杯水,被他放在一边。
陆封寒没有追问祈言,到底吃了什么药生了什么病,只道:“你睡觉,我过去了。”
过去,指的是回对面的房间。
祈言反应慢了几秒,他没什么精神,看着陆封寒:“合约上说,你保护我的安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陆封寒倚着墙:“所以?”
尾音稍稍上扬。
祈言指指床空出来的另一侧:“你坐在这里,直到我睡着。”
陆封寒迈开利落的长腿,按着祈言的要求,坐到了床上。
纯白色的床面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而祈言很轻很慢地吸了吸气。
一直颤抖的指尖终于徐徐镇静下来。
缓慢朝陆封寒所在的方向挪了两寸,仿佛找到了一个适当的距离,祈言屈起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确定人已经睡着了,陆封寒拿了愈合凝胶,重新站回床边,俯身将凝胶涂在了祈言小腿的伤口上。
血早已止住。
只留下一条明显的线。
他犹豫几瞬,最后还是在祈言小腿上缠了两圈绷带,顺手打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蝴蝶结。
陆封寒这番动作下来,祈言也没醒,甚至戒心全无,半点动静也没有。
收走水杯,以及空了的拇指大小的药瓶,陆封寒目光落在祈言缠着绷带的细白小腿上。
轻“啧”——
小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