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刚走,商秀珣便来了,她孤身站在院中,俏脸上不复一向从容的模样,似有些踌蹴。
风萧萧于郊野外的杀戮,使他蒙上了一层血腥的意味。
就像无人愿意回忆恐怖的噩梦一样,商秀珣也不愿直面风萧萧。
只是她身为一场之主,别人尚有推脱的余地,她却没有,所以她只能来。
风萧萧缓缓走出门来,道:“商场主芳驾莅临,是有何事?”
商秀珣强忍住想要后退的念头,作镇定状道:“还未感谢风执事昨夜援手之恩。”
风萧萧笑道:“场主既称我为执事,这些便属份内之事,何谈言谢?”
商秀珣稍显心安,道:“昨夜光见风执事纵横立威,却不知骆执事可曾安然无恙?”
风萧萧略微沉默,道:“战场无情,骆方兄虽勇猛过人,但终究敌不过四面兵戈,不幸战死,风某惭愧,至今尤悔。”
商秀珣神情黯淡,她只是怀疑骆方,并未真能确定骆方乃奸细坐探一流,听他身死的消息,自是不免神伤。
风萧萧是不愿让骆方死了仍背负污名,是以并不直言实情,但并不代表他想让商秀珣对此事完全蒙在鼓里。
所以他又说道:“昨夜情势变化万分,我与骆方兄产生了分歧,我欲回转与场主汇合,但骆方兄坚持命令,非要继续外冲十里,唉!若非我俩分开。也不至落得如此结局。”
商秀珣秀眸闪起光,旋及掩去,道:“骆执事求仁得仁,本场主当会铭记在心。恩养他的家人眷属。”
风萧萧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场主仁义,在下感佩。”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像是在为骆方默哀。
商秀珣哑声道:“陶执事勾连外人,欲对牧场不利。已被收押,只是值此风雨飘摇之际,未免人心不稳,本场主不欲宣扬于外。”
风萧萧知机道:“牧场中事,自有场主做主,在下岂敢妄言。”
商秀珣犹豫半晌。道:“今晨,竟陵方庄主派人来向本场主求援,杜伏威已率江淮军逼近襄阳城,本场主想听听风执事的意见。”
风萧萧心道:“好家伙,除了李阀外,李密、阴癸派、铁勒人都在打飞马牧场和竟陵城的主意,现在竟连杜伏威都插手了。看来是有人居中串联,才能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四大寇是受沈落雁指使,明显与李密有关,而杜伏威在此时攻打竟陵城,等若双拳同出,使飞马牧场与竟陵城各陷困境,无法相互援助,加之原先铁勒人与阴癸派针对方泽涛的诡计。与商秀珣郊野遇袭,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分明是个环环相扣的联合杀局,小局之外套着大局,大局之中竟还有小局!究竟是谁这么有本事,能将这么多本不相合的势力都聚合在一起,并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风萧萧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不过口中只说了句:“一切但凭场主做主。”
商秀珣有些失望,但强打精神道:“飞马牧场与竟陵独霸山庄唇齿相依,并早有盟约,守望相助,本场主已打定主意,前去救援,望风执事也能同行。”
风萧萧道:“好!”
他此番表现,简直比最忠诚的属下还显忠诚,但越是这样,商秀珣越是难以信任他。
世间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商秀珣心中虚,有些后悔前来找风萧萧了。
只是她不能不来,这样一个心思难测,兼之武功通天的人物,若不留在时时能看到的眼前,而放于牧场中留守,只怕会让她更加寝食难安。
望着商秀珣踌躇远去的倩影,风萧萧少见的犹豫难决,终于出声道:“后山那位长者……寿命将绝,你或许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鲁妙子曾嘱咐他不得在商秀珣面前提及自己,但他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打算告知商秀珣。
商秀珣猛地回身,失声道:“什么?”
风萧萧摊手道:“我讲得哪几句话……场主听不懂?”
商秀珣低喝道:“给我闭嘴。”
风萧萧老老实实的闭嘴。
商秀珣再次转身,道:“你随我来。”
风萧萧动也未动,他才不想过去找骂,而商秀珣显然神情不属,根本没现他并未跟在后面。
过了午时,商秀珣又来了,风萧萧同样迎出。
商秀珣长身俏立,有种贵族女子独特高贵娇美的气质,她细长白皙的玉颈勾出一抹唯美的弧线,低头凝视着院中假山前的池塘中的波纹,许久未言。
风萧萧心知她肯定不会好受,更加不会插嘴。
日光暖,池水清,波纹荡,山石峻,加之显得楚楚动人的美女,明明好一副美景,却偏偏流转着一种人断肠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商秀珣缓缓转过娇躯,美目深注的瞧了他好半晌后,柔声道:“老头子让我相信你,我能相信你么?”
风萧萧答道:“信与不信,在场主你,而不在我。”
商秀珣不悦道:“你这人啊,武功与名声并不相符,是否故意扮猪吃老虎,将自己弄得这般神秘呢?”
风萧萧耸了耸肩,从容道:“在牧场中人看来,经过昨夜的我,也变得神秘呢!”
商秀珣黛眉轻蹙,道:“你是不满意我掩盖你的功劳么?”
风萧萧笑道:“不,我是想说,场主之所以觉得我神秘,正是因为有其他人也做了同场主一样的事呢!”
商秀珣顿时恍悟。
她为使牧场不至因内奸的关系,而人人自危。也为了提振士气,便隐瞒了风萧萧昨夜的所作所为,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昨夜还被她通知缉拿的风萧萧。今日却莫名其妙成了副执事,可不正是神秘的很吗?
她会如此做,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因种种缘故,隐瞒了风萧萧的一些经历,所以在她看来,这人岂不是也很神秘吗?
商秀珣上下打量了风萧萧几眼。坦然道:“本场主还想问问你的出身来历,老头子他不肯说,你是不是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