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不问去见郑天安了?”
清雾听闻这个消息,先是一怔,继而苦笑。
霍云霭这家伙忒记仇了。郑天安待他凉薄至此,他就要在最后的关头,往郑天安的心里头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郑家犯下的是谋逆大罪。本是诛九族的重罪,男丁必然的留不下的了。偏他要让郑天安看到邓不问,知道有这么个人活着。偏那邓不问已经成了公公……
对郑天安这么自傲的人来说,这种心里的折磨,恐怕是最难以应对的罢。
杜鹃四处瞅瞅,等屋里没了旁人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与清雾道:“奴婢记得,郑先生,好像就是、就是……郑家的。那郑先生有没有关系啊?”
这话她说的极弱,显然是心惊胆战下,惧怕不已。
其实,若不是知晓娘娘是个明事理的,又明白娘娘和郑先生多年师徒情谊极好,杜鹃也不敢将这话问出来。
只是郑先生人太好了,这事儿一直是杜鹃心里头担忧的。又听娘娘提过一句,郑先生前些天受了伤,心忧之下,这才问出了口。
许久后,清雾淡淡说了句“或许无碍”,便没了下文。但是杜鹃走后,她坐在椅子上,虽手中执着书卷,视线却飘到了窗外。
郑天宁这件事情,霍云霭和清雾悄悄提起过。
霍云霭看上去为人清冷,其实骨子里很重情义。但凡对他好的,他都记在心里。
他自幼就和郑天宁相识,情谊非比寻常。当年,也是他寻了郑天宁来教清雾作画。因此,郑家出事,他第一个要保的,就是郑天宁。
当日有逆贼三番五次地想要闯入侯府,文家柳家的男子齐齐上阵,和侯府护卫一起守卫着家。郑天宁既是在家中,自然也跟着一起冲上去了。腿上被人砍了一记,好在运气好,没有受重伤,也没有伤及手和臂膀。不然的话,“鬼手丹青”怕是要折在这次动乱上了。
清雾听霍云霭的意思,好似打算将郑天宁守护皇后娘家人的行为再夸大些,流传出去,让郑天宁得一个好名声。
再加上郑天宁早已和郑家脱离关系多年,这事儿上,就把他给脱出去。
只是,郑天宁说到底还是郑家血脉。
就算郑天宁脱离了郑家多年,就算这么些年来,大家亲眼看着他和帝师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放过谁去,但他的身上,依然牢牢地打着“郑”姓的烙印。没人会忘记,他是逆贼郑天安的胞弟。
往后必然会有不少人用这个来说事。霍云霭也在考虑后面怎么处理,不过现在的事情太多,他无暇顾及,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稍后再想。
千算万算,清雾没有料到,郑天宁这事儿竟是让文老爷子给解决了。
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
这时宫里的清扫已经全部完成,路上墙上已经看不到血迹。原本沾染了那些暗红色的地方,是当先进行修葺的那部分,如今已经完成。只等着将其余地方也修整好,宫内便又能重新恢复平静了。
清雾最为担忧的还是伤病中的宫人们。她每日里都要去司药司看望一回,瞧瞧大家恢复得如何了。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尚宫、医女们说话,但是,皇后娘娘对众人的关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对皇后娘娘的钦佩和敬重,就又深了几分。
这一天清雾去的时候,司药司里比起当日已经轻松了些。前来相帮的其他各处人手,已经回到了自己先前的职务上。
院子里不见了横七竖八躺着等待救治的宫人。有些伤势太重无法治愈的宫人已经“离开”,其余的伤者,则在司药司里临时搭起的通铺上休息。有些伤口愈合得快一点的,甚至已经能够搭把手,帮医女们照顾伤重的病人了。
比起五日前,大家明显精神好了许多。去到院子里,不只是有呻.吟呼痛声了,隐隐的,还能听到欢笑。
清雾见状,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和尚宫们正商议着还需要再从宫外买进多少药材,便见邓不问匆匆而来,说是刚刚从侯府传来了个消息,需得尽快禀与娘娘。
那日邓不问回来后,将自己去见郑天安的事情和清雾讲了一下。他当时神色颇为平静,仇恨好似已然淡漠,但神色和语气间,已然透露着对郑天安的极致失望。
想来,郑天安见到他后,也是如以往那般无情无义罢。
清雾没有多问。后来看着宁馨阁里人手不够,就将邓不问提为了她屋里的管事公公。
霍云霭很不赞成。
“他说到底也是郑家人,与郑家的关系不同寻常。若是郑家出了事,他……”
虽然霍云霭没有说明,但清雾知道他的担忧。
邓不问和郑天宁不同。
郑天宁是早已对郑家死心,和郑家的人没有甚么情意在了。可邓不问却是之前受到家人的万千宠爱的。
郑天安府里的亲眷,将会受到处决。那些都是邓不问曾经的亲人。待到事情判下来,邓不问心里怎么想,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了。
清雾倒是没有霍云霭那么担忧。
以她对邓不问的了解,这个人并不愚钝。甚至可以说,他很聪明。
“这件事本就是郑天安有错在先。即便郑家人出了事,也是郑天安多年的计划造成。当初郑天安算计着的时候,怎会没考虑过这种后果?可他依然铤而走险,走到这一步。”
邓不问的性子,便是谁对他好,他就千百倍地回报。谁对他不好,他就干脆利落地舍去,一点也不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