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雱和谢四爷酒量都很好,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两瓶陈酿梨花白。张雱为人坦白直率,谢四爷也是光风霁月的性情,两人倒很是谈得来。
酒罢,捧上茶来。温润的莲鱼纹官窑茶杯,普洱茶汤色红浓明亮,香气九畹芳兰,滋味醇厚回甘。谢四爷细品了品,“茶好,水更好。”不是雨水,不是雪水,像泉水,但比泉水轻。
“晚鸿真是雅人!”连这个也能喝出来,张雱真心佩服,“这是玉泉山上的水。”玉泉水,号称天下第一泉,是皇家御用的泉水,寻常人家可喝不到。
“怪不得。”谢四爷微微点头。玉泉水“水清而碧,澄洁似玉”,水轻,淳厚甘甜,实属难得。
张屷在一旁小大人儿似的坐着,心中纳闷,“一样是水,有什么不同?丫丫一时兴起要学茶道,皇帝便送了十几坛子玉泉水给她,究竟和平常泉水也是一般无二。”都是泉水,能差到哪儿去。
冬日里天短,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谢四爷起身告辞,张雱也没多留,命人搬了一坛子玉泉水、一坛子济南珍珠泉水相赠,“我是粗人,水好不好的也吃不出来,白糟蹋了好东西。”
谢四爷拱手道谢,萧萧肃肃出了逸园,登车而去。
送走谢四爷,张雱夫妇二人带着张屷、丫丫二人玩了会子。不久,沈迈带着阿大沈忱、阿二岳池回来了。三人都是兴高采烈,“过瘾!”大和尚武功高强,掌法精妙,即便最普通的拳法被他施展开来后也是法度严谨、优美大方,令人大开眼界。
“爹爹您没去真可惜,您要去了,准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沈忱笑道。他从小好武,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家英明神武的爹爹和人打架,功无不克战无不胜,做儿子的也是于有荣焉。
他娘穿着秋香色盘金绣银鼠小袄,水红灰鼠皮裙,俏生生坐在窗下长案几旁,一边含笑听着孩子们说话,一边低头在列一张菜单。他爹正温柔注视着他娘,没理会他。
岳池拉拉沈忱,“打牌。”甭在这儿没眼色了。话说爹娘恩爱是好事,可若是爹娘太恩爱了,做儿子的真是备受冷落啊。
张屷马上来了劲,“好好好,打牌!”咚咚咚跑到柜子旁,搬了个小凳子踩上去开了柜门儿,取出两幅扑克牌。他和丫丫这一对小孩子,都爱打牌。
丫丫和张屷抢着洗牌,率先在小方桌旁坐下来。沈忱和岳池随后也落了坐,四人打起牌,沈迈在旁观战。说是观战,其实主要是帮丫丫,丫丫最小嘛。
孩子们不闹了,张雱走到解语身边,把她手中的笔轻轻拿下来,拉了她出门。
解语披上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斗篷,围着大貂鼠风领,被张雱牵了出去。“咱们到亭子上赏梅。”顺着栏杆,曲曲折折的到了亭子上。
这亭子是园中最高处,站在亭中赏梅,别有一番风味。逸园种着几百树红梅,梅树上都挂着羊角灯,这时节将灯全部磊磊落落点将起来,就好似一颗颗明珠在照耀,掩映得那些梅花枝干越横斜可爱。
两人拥在一处看了会儿景色,心中温馨静谧。“这样闲下来真好。”张雱抱怨道:“从前在京中忙得像头牛。”做什么都督,还不如做盗匪自在。
解语仰起脸,在他下颏轻轻一吻,“无忌,难为你了。”他从前是多么肆意妄为的男子,身为靖宁侯亲生子却流浪江湖,劫富济贫。成亲生子后这般规规矩矩的,很累吧?
谢四爷回府后,玉泉水、珍珠泉水全孝敬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知道您二老好这口。”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看看我玉郎多孝顺!
自然会提到这般难得的泉水自哪儿得的。“逸园?”谢老太爷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逸园住的是沈迈、张雱一家,也知道张雱是四太太堂姐的小叔子。
只不过这小叔子从未认祖归宗,后来还给沈迈做了义子,受封为东昌侯府世子。他和靖宁侯府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如果张雱是正经靖宁侯府子弟,依礼节早该到谢府拜访。可他身份究竟是有些尴尬,是以只投过名贴,并不曾上门。
可惜啊,可惜。
一进了腊月,日子过的飞快。从喝腊八粥开始,年味儿一日浓似一日。治办年货,清扫房舍,收拾供器,请神主,供遗真影像,谢府上上下下均是忙忙碌碌。
小孩子当然不用干活儿,所以谢流年是很舒服的。她每天只要练习走路,学说话,玩两个时辰,吃五六顿饭,睡两个觉,洗一次澡……谢流年仔细数一数,觉得自己还是很忙的。
谢四爷这样的闲人都要忙着祭祖拜神过节诸事,跟他比起来,自己还是闲的呀。谢流年坐在炕上玩着洋娃娃,看着何离埋头为自己缝制过年的新衣,很知足。
年关一日日近了,学堂里放了学,谢延年、谢棠年像飞出牢笼的小鸟,在后花园里跑来跑去玩耍。玩累了也到祖父祖母处撒娇,或是逗弄谢锦年、谢流年两个小妹妹。
谢锦年一岁半多,谢流年比她小几个月,个头自然小一点儿。谢延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挑小一点儿的抱。“小七过来,哥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