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还是个有身份的,丈夫是广宁卫钟秀县的县丞,去年刚由举人补的缺,谁知太过刚直,一上任就与知县邓秀不合,邓秀为了巴结上峰,私自加派人头税,征得纹银八万两,五万送礼,三万自收,被她丈夫耿忠抓到了把柄。
“那天晚上,邓秀派人将先夫请进了府,送回来时,是搀着回来的,说是吃醉了酒,当时我就有些奇怪,先夫酒量不行,很少饮酒的,又瞧不上邓秀,怎么可能喝醉?不过当时还是不经事,没想太多。谁知道到了半夜,先夫居然大叫着醒了过来,吐了好几口黑血,一句话没留就气绝身亡。我不过就是个妇道人家,早就吓的没了主意,一切后事都交由家里的长随处理,等到出殡那天,邓秀上门,无意中听到长随和他的对话,才知道先夫居然是邓秀跟长随合谋毒死的,为的就是怕他将加派人头税的事捅到朝廷……先夫虽然只是个举人,不过当年主考的坐师是沈鲤大人……”
有句话她没说,当时见丈夫吐出的血色发黑,她就觉得不对,先把带血的衣服藏了起来。
“后来呢?”张佳琳听的悚然动容,忍不住追问道,旁人也竖着耳朵倾听,钱倭瓜却闭上了眼,心道,还用问么,官官相护,肯定是在广宁卫投告无门,这是打算进京告御状了,孤儿寡母,可怜见的,能走到这里,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钱倭瓜料的不错,少妇果然吃尽了苦头,告到广宁卫,却没想到吴秀的妹妹居然是广宁卫指挥使的小妾,被反诬成勾*引汉子杀害丈夫的凶手,直接就被关进了大牢,要不是管牢的老头好心,直接就丢了命,是装死被送到化人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出来才知道,二狗已经被自家的长随卖给了人贩子,为了报仇,她以色相为诱,趁那长随不防备,用剪子在他心口戳了十来下,杀了长随之后,连夜跑出了钟秀。
那件带血的衣服藏在家里神龛下,压根就没用到。她准备进京,生怕丢失,也根本不敢带在身上。
也合该二狗与她母子缘分不绝,居然让她在一座山神庙里碰到了人贩子,她故伎重演,又杀一人,终于将二狗救了出来。
她叙述的虽然简单,不过听在众人耳朵里,仍觉惊心动魄。钱倭瓜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徐海的女人王翠翘,那也是个刚烈的女人,无法给徐海报仇的情况下,干脆投水自尽而亡。
王翠翘死的时候,也就是这般年岁吧?
想着,他忍不住问少妇道:“仇人势大,你领着二狗进京告御状,莫非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么?”
少妇凄然一笑,咬牙说道:“我手握鲜血,虽杀的是该杀之人,毕竟与先夫日常教诲不符,又出卖色相,玷污了先夫,不过是大仇未报,二狗又太小,忍辱偷生罢。此次进京,先找个好人家把二狗安顿了,我就去敲登闻鼓,大不了一死,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莫非还真没说理的地方了。”
“敲登闻鼓?无罪也要先鞭挞三十鞭,你受的住吗?”张佳琳惊呼。
少妇咬牙道:“死都不怕,还怕挨鞭子么?”
“就怕那个知县使了银子,直接就把你打死了,根本就不容你说话。”钱倭瓜说道,说着瞥了张佳琳一眼,想了想道:“你相信我们不?你要相信我们,就先别去敲登闻鼓,跟着我们,迟早有一天让你报得大仇……”
“你们?”少妇视线在钱倭瓜和张佳琳春杏身上一一扫过,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所以不想连累你们。这样吧,你们要是真想帮我,就把二狗收养了吧,好歹管他顿饱饭,别让他饿死就成!”
“小看人是吧,我家少爷可是……”感受到少妇不信任的目光,春杏冲口说道,话没说完,却被张佳琳拽了一把,到嘴边儿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少妇没当回事儿,不再说话,靠到墙上想心事,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只孤灯如豆,夜风中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