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游轮返回湾区，杨酋长夹杂在一大群两岸的留学生中下船。

争先恐后的和他交流的那些人，没能留意到，杨酋长面带笑容的脸上，眼底里的灰暗。

当然，就是他们留意到了，也会不以为意，这可是杨酋长，一度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华人之光。

而现在，他又重新执掌他创办的这家传奇性的公司，目前面对微软的高压，誓不低头，这无疑让人看到了他将重新带领雅虎再一次走向辉煌的决心。

依然呆在船里没有露面的冯一平，深深的记住了杨酋长的背影。

看起来依然挺拔，却透着无尽的萧瑟。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冯一平尚未切身体会过，但他大抵能明白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

杨酋长今年恰好40岁，说起来，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这样的年岁里，遭逢这样的事，他目前至少还能和身边的那些人，维持表面上的谈笑风生，实在是已经足够坚强。

冯一平看了一眼杨酋长的背影就马上移开目光。

他知道，自己今天所说的那些话，应该称得上残忍。

当着一个人的面，把他引以为豪的公司，批得一文不值，把他的万丈雄心，说得一无是处，把他的满腔豪情，揭得千疮百孔……

这真不是他愿意做的事。

但是，从结果来说，他又真的是在为杨酋长考虑，真的是在为他好。

因为杨酋长再这么坚持下去，只会败光他曾经积攒下来的所有好人缘。

他坚持到底，只会让自己的形象，也一溜到底。

所以，杨酋长从听完他的那番话后，到下船前，一直就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身前大约一尺的地方，始终一言未，冯一平没有去打扰，更是没有去追问他的答案。

这样的问题，还要他当面给出答案，那委实太残忍了些。

再说，答案，其实很明显。

有些问题，杨酋长心里应该也有数，只是在此之前，他选择不愿意相信而已。

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那大概就相当于，外界都在说，你心目中温柔贤淑的妻子，其实一直另有所爱，你疼爱不已的孩子，生父另有其人，你生活的地方，有另外一个称呼：楚门的世界……

并不是所有的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有勇气去掀开那所有一切的盖子，否定自己之前几十年的人生。

但当冯一平当面以无可辩驳的语言，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就只有直面淋漓的鲜血，以及，相对往日的成功，同样只能说是惨淡的人生。

怎么还好当面追着他要答案？

走出船舱，海风和都市的喧嚣同时迎面扑来，冯一平振奋了一下精神，自己的残忍，其实是在挽救他，而很多人，往往会在跌入谷底之后，才会惋惜，当初在自己鲜花着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那么残忍的人，来劝自己激流勇退？

只是，哪怕是这么宽解自己，他心情也依然好不起来。

给一个曾经创造了一番让世人瞩目的事业的创业者，下这样的定论，同为创业者，冯一平心里同样非常不好受。

手机响起来，看着上面显示的是鲍尔默，冯一平压根就没有接通的心情，他把手机递给吴倩，“杨酋长来电话了再叫我，”

…………

夕阳西下的时候，冯一平等来了电话。

“一平，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这是杨酋长最想问的问题。

他的语气，此时听起来，沉重里，又透着几分轻松。

当我们不得不接受最难接受的那种后果之后，就会是这样的状态。

当把雅虎放到一旁以后，杨酋长最不明白的，就是冯一平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话。

整体听起来，冯一平的重点，是真的劝他不要错过微软递上来的这个台阶，而不是让他同意把雅虎出售给微软。

再回想冯一平当时的神情语气，也是真的在为他考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