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闭上眼睛,将手里的剪刀高高举起,冲着床上那个还在昏迷的身影重重的挥过去。
我咬着被子,强忍着没发出声音,那时的我,虽然还弄不清楚死亡和解脱的关系,却也隐隐能感觉到母亲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被痛苦折磨的形销骨立的父亲。
可是,就在剪刀落下的那一刻,外面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沧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屋里有人吗?能不能让我们寻个落脚地,再讨碗水吃。”
我看到母亲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剪刀,朝门外走去。
我的心也同时放下了,利落的从被窝里钻出来,看了还沉浸在昏迷中的父亲一眼,也随着母亲跑到了院中。
母亲打开院门,外面赫然立着两个人影,叫门的那个是个老头儿,脸上的就像龟裂的土地一样沟壑纵横。他身旁站着个驼背的少年,他比我大个六七岁,搀扶着那老头儿的胳膊,一副恭谨的样子。
不过,两人倒是有一样共通点,那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一看就是外乡过来的乞丐,沿路靠乞讨度日。
母亲毕竟心善,虽然已经家徒四壁,还是不忍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日子中对这一大一小两个乞丐置之不理,于是她将两人让进屋子,让他们在柴房安顿好,并找了些干粮白水让两人果腹。
老头儿狼吞虎咽的吃完喝完,这才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他抬头看着脸上尚挂着泪痕的母亲,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模样,竟不像个耄耋老人,倒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小妇人心善,不嫌弃我和我这徒儿腌臜,收留俺俩过夜,这样,你尽管对我提一个要求,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为你办到。”
母亲笑着摇摇头,端起他们吃空的碗就领着我要往外走,我知道她怎么想的,现在兵荒马乱,这两个乞丐,自身都难保,怎还能达成别人什么要求?但凡她提出些什么,他们岂不是自取其辱。
“你官人这身子,若是不治,一年半载倒也死不了,不过肉虫越长越多,从小关节逐渐游移到大关节,再过上几月,全身的关节都会烂掉,那时候,他的痛苦可比现在要剧烈万分咯。当然,你也可以给他个痛快,剪刀还放在抽屉里,一刀刺进去,什么痛苦都没了。”
老乞丐在母亲身后笑,一双眼睛乌溜溜、亮晶晶,纯净剔透,像两颗琉璃珠子。
母亲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裂成几瓣,她回过头,身子一歪斜在地上,“老神仙,若是能救我相公一命,今生来世当牛做马,我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