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和妹妹夏天从法国回来过春节,我搬回家。
家里热闹起来,夏天有时间就缠着我逛街,说是终于有机会支持国货。
妈妈没日没夜催问我有无女友,是否把结婚提上日程,又勾起我内心的失落和伤痛。
有时,站在院子里,看着漫天雪雾,想起孟醒,我俩住的地方隔着几条街道,走路甚至用不了二十分钟,却很难相见。
我们的交集就像还未来得及生爱情的过往,过程稍显复杂又如此短暂。
雪夜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雪花钻过窗户飘进来,冰冷直透心肺,这个冬天格外寒冷。本地电视台在热播一部爱情肥皂剧,女主日夜号哭,男主总是借机揩油。
睡不着时就整夜观看,偶尔被外面的爆竹声拉回现实。
多么希望进入一场有美丽风景的梦境,等醒来时,雪停天晴,看到干净湛蓝的天空。
在那个沉闷的季节里,唯一值得回忆的是一条狗和一个破吉他。
一条混血“串”狗在城市街头疯,咬伤二十多个路人,在警察到来之前落荒而逃。警方通过电视、广播和报纸全城通缉此狗,狗被描绘成一个夜行恶魔,一时间全城恐慌。
经过警方追击和群众踊跃举报,疯狗被堵截在死胡同里,路人甲和路人乙丙丁进行了指认,人们对此狗确认无误,狗遂被击毙,临死惨叫通过电视传遍整个城市。
后来有人出来为狗鸣冤说狗本无罪,并还原事情真相:先是路人甲在街头偶遇此狗,为在女友面前故作英勇,取砖头痛击狗头,狗为自卫,奋起还击,路人甲体力不支,战败而逃,损失大腿肉一块并报警称现一疯狗。
路人乙在广场角落与情人幽会,现此狗在旁窥视,口中还吃着一块脏臭的鞋底,为提高幽会环境,路人乙站起扬手恐吓狗,狗愤怒之余再次张口,路人乙损失屁股肉一小块,情人跌倒磕掉牙一颗,均对警察称被狗所伤。
路人丙路过看到这一幕,想见义勇为,捡起树枝吓狗,被狗狂吠,路人丙慌忙爬树,但因多年不练习,技术生疏,掉下树摔伤腰部,对外称被狗所伤。
此后,经过警方追击,电视渲染,人人见狗就打,狗终于变成疯狗,夺路而逃,见人咬人,见狗咬狗,最终被击毙。
狗死后不久,一名美国人的吉他丢失,经过110指挥中心和无数警员的努力,天亮前就为该美国人找回吉他,挽回了损失,老外高兴地竖起大拇指,并表达了对我国人力物力极大富裕的无限崇拜和景仰。
而据冉静说,那个夜晚,本城生重伤害案三起,冻死醉酒者两名,抢劫两起,偷盗五起,还有大量不法交易,均未破获。
春节前,本地再无有价值的新闻。
雪主宰了那个冬天的一切。
大年初一早上,雪停了。天还没放晴,街道上已经结冰。
早饭后,我去给老姨拜年。每年市公安局的刑警们都要在初一这天来给老姨拜年,孟醒已加入刑警队,也许会来。
我刚到,马汉玉就带着市局刑警队警官和分局领导来了,他们大声说笑着鱼贯而入,我和陈晓站在门口迎接,孟醒夹在两名女警中间走进来,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有条咖啡色的围巾,把自己紧紧包裹在衣服里。
她和几个女警异口同声地说:“王局,过年好!”
老姨笑着回应:“过年好!万事如意!”
客厅里坐满了人,沙上,椅子上,连暖气台上都坐着警察。
孟醒坐在沙上和女警们逗萌萌,她们偷着往萌萌口袋塞红包,被冉静一眼看见,她跑过去把红包夺下,塞回孟醒她们,后面的男警官也借机开始给萌萌塞红包。
冉静眼看制止不住,大声叫陈晓帮忙,陈晓装作没听见,四处递烟。有个女警官往冉静腰上戳了一下,冉静尖叫一声,大笑起来,她边笑边奋起还击,嘴里喊着:“王局长,有人贿赂警察家属,你管不管!”
老姨正在给大家准备糖果,笑着说:“那是你们家的事,自己看着办。”
随后她又补充,“给小孩子红包也行,别给多了,去年萌萌收了个红包,里面装了一千。这是谁啊,把月工资的四分之一都送没了,冉静心虚了好些日子,想着这是谁把给岳母的红包误送这儿来了呢,警察可不能带头这么干。”
她刚说完,就听冉静抽出一个红包扔给了一名警官:“你给我拿回去!这少说也得五百。”
那警官讪讪笑着说:“现在五百块都买不了几斤肉。”
冉静说:“买什么肉,都在减肥!”
孟醒随着大家笑,我看了她一眼,和她的目光短暂相接,我还没来得及对她笑,她的眼神就无影无踪了。
我怅然若失地站在一边,看着大家带着对新年的祝福和喜悦说说笑笑。
冉静拉着孟醒给大家泡茶,孟醒进厨房洗茶水壶。我也往厨房走。
在路过一位中年警官时,他突然拽住我打招呼:“夏雨!”
我觉得这个警官有点面熟。他继续说:“哎,你忘了,上次在市公安局,我还查过你身份证呢,差点把你当成了坏人,最后还是孟醒下楼帮你澄清了。”
陈晓的同学滨河区公安局长李伟在旁边起哄:“王涛,刑警别干了,调户籍科吧,连局长家属都要查,遇见我们这些小警察的爹妈,弄不好还要上刑。”
王涛不屑地回应李伟:“你还说我,上次,陆飞那个当过特种兵的老爸喝多了去你们分局找儿子,你们一言不合就出手,被撩翻了多少人?最后还不是放狗才制服了!”
大家哄笑。
孟醒从厨房出来,冉静接过茶水壶泡茶,孟醒又重新坐到人群里去了。
直到马汉玉带着刑警们离开,我也没有机会和她说话。大家走时,我和陈晓冉静下楼去送,孟醒夹在人群中,冲我们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