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强们刚消失在迷雾一般的晨曦中,警车呼啸而至,警察从天而降。
事后,我还问过同事祝宁,为什么警察抓坏人时都是警笛呼啸呢?不怕坏人闻声而逃吗?
祝宁想了想回复说:“也许怕把罪犯全抓完了会失业吧,上级下来检查工作一般都要事先通知的。”
后来我把这话传给老姨,老姨严肃地说:“谁说的?这不是严重诋毁吗,应该抓起来上上政治课。”
我说:“是记者说的。”
老姨笑了:“哦,记者说的?记者说的话现在谁还相信。”
我语塞,表示很郁闷。
警察们上到急救区,老远就喊:“人呢!从哪个方向跑了?”
犯罪分子像完成刺杀任务的特工,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家被扶进急救室让医生检查伤情,现场哀鸣和痛苦声不断,谭主任还惦记着他的眼镜,不停唠叨:“眼镜!眼镜!”医院仝主任从护士车下爬出来亲自帮他拿回两个残片。
进来几个警察,还有个交警,我正琢磨着交警干什么来了,现他是我高中同学李军。
高中毕业后,同学们喝了顿散伙酒,唱了次前程歌,一拍两散。少部分留在本地的都失去联系。我和李军高考以后就没再联系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当了交警,看杠杠还是个中队长。
李军刚开始没看见我,例行公事地喊:“事故现场司机去哪儿了?”半天没人搭理他后,开始左右巡视,瞥见我浑身是血在盯着他,他一惊,把公文夹子往腋下一放跑过来:“夏雨,怎么是你?”
他在我肩膀上一按,我“哎哟”一声说:“轻点,估计骨折了。”
他撒腿跑出门,我正想这什么素质啊,听说骨折了就跑,又不用你花钱给看病。一个中年警察走进屋,后面跟着几个年轻警员,中年警官走到副台长身边问他伤到哪儿了,副台长没说话,光顾着呻吟了。
门外传来李军打电话的声音:“看样子是不轻,一身血,快不行了!”不知道他在给谁打电话,也许是我家人。高中时,李军就对我家庭成分一清二楚,经常指着电视上的老姨说:“将来我也要成为咱姨第二,做警察局长,上电视,被采访,八面威风!”
就在那个纷乱而暴力的早晨,我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第一次见到孟醒。正是李军那个电话,促成了我和孟醒的次碰面,而那时,我正处于狼狈不堪、莫名其妙和呻吟伤痛之中。
孟醒是老姨的助理,李军“假公济私”把电话打到公安局办公室,老姨在开会,孟醒接了,替老姨来了。
李军再次进来时,我正盯着副台长的假愣神。
朦胧清亮的晨光中走来一位年轻女警官,她身材修长,穿着崭新的制服,平底皮鞋踩在地上出清脆的响声。她走到我身边蹲下,手伸过来,忽闪着眼睛检查我的伤情,脸上带着警察职业的处乱不惊,看到血迹时,她嘴角抖动了一下,像感受到了疼痛。
李军在旁边说这是孟醒,王局助理。
我没搭话,只是默默看着她。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突然,大脑呈现出半虚幻的空白。
在早上温和阳光浸染下,孟醒身上散出一种淡淡的水墨香味,脸颊上的细微绒毛在清澈的光线下散出若隐若现的金黄色,她眼睛乌黑亮,像两颗纯净的宝石,覆盖着一层清晨氤氲青烟的朦胧。
我衣冠不整、污渍斑斑时,孟醒就这样从天而降——还是一名如此漂亮的女警官。那一瞬间,看着她清晰而透亮的面容,懵然遁入真空,孟醒的声音仿佛是从云端或遥远的山谷中传来,带着无比的震撼和肃穆。
她扶着我的肩膀对身后李军说:“快叫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