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娟心里很是惶恐。在家做姑娘和嫁出去做媳妇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二太太对着自己女儿百依百顺,对着媳妇们马上就横眉冷目,活象对仇人似的。朱明娟对未来越来越不乐观了。她见过一次未来婆婆的面,脸上真没几丝笑模样,将来她也得象嫂子们一样战战兢兢伺候婆婆,应付婆家一大帮子人。
虽然今天是兄长大喜的日子,朱明娟还是快活不起来。
又林虽然不想沾这个麻烦,也不能就装着没看见,视若无睹走过去。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朱明娟不会说,结果朱明娟握着手帕子,小声说:“女人干嘛一定要嫁人……”
又林怔了一下,微笑着说:“不嫁人,又怎么样呢?”
朱明娟想说,在父母膝下过一辈子,多好。
可是她又不是缺心眼儿,当然不会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出来。
不嫁人,也未必就过得好。哪家有嫁不出去的姑娘,那还不得愁死。喏,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白氏。白氏样样出挑,就是耽误了年纪,所以现在只能嫁人做继室。倘若自己总不出嫁,家里人怎么看她?外头人怎么看她?再说,她想靠着父母生活,要是父母不在了呢,她去靠谁?
所以一定要嫁人的。
又林累得有些腰酸,家里人来客往的,吵得头昏。她抽空回去看了下儿子,原哥儿一点儿都不怕鞭炮的声响,吃得好睡得香。
翠玉打水给她洗脸,问:“等下还过去前头去吗?”
“还得去。”又林把襟口松了松透气。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衣裳穿得厚,前胸和背上都潮洇洇的,很不舒服。
“对了,今儿我看三少奶奶,穿的还是去年秋里做的一件衣裳呢。”翠玉小声说:“上次张家表姑娘出嫁的时候,三少奶奶穿的那件儿绯红色绣梅huā儿的上头沾了块油,就在前摆上,怕是洗不掉了,可扎眼了。这回她也没有新做,又把去年秋天的衣裳拿出来穿了。”
翠玉的记性最好,又林对今天韩氏这件衣裳也有印象——
虽然没谁规定过少奶奶们的衣裳该怎么穿,但是京里头的体面人家,在穿衣打扮上头从来都会暗暗的攀比。尤其是过节,拜寿、生辰,还有今天这样娶亲的热闹场合,大家都不会穿以前已经在人前亮过相的衣裳,不然的话,总有那种无聊好事之人,会议论讥笑。
朱家每一季每人几套几裳都是有定例的,当然,光穿定例的衣裳,那肯定不够,各人私下里还都会再做。有的让府里的裁缝做。有的就拿出去让外头的人做。其实又林对这种风气很不以为然。衣裳一没破二没脏,更不可能穿旧,赁什么只能在人前穿一次呢?可京里奢靡成风,她也只能入乡随俗。
韩氏嫁妆薄,听说娘家只有寡母幼弟,生活得也并不宽裕。韩氏自己手头儿没什么营生,光靠着月例,还想接济下娘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要是得婆婆、得丈夫的欢心那还好,可是偏偏现在婆婆看不惯她,丈夫和她也不算恩爱了。
不过今天翠玉能看出的事儿,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韩氏连面子上的事儿都敷衍不过去了——不,也许她是不想再强撑了。毕竟这阵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撑过了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人情和应酬是没完没了的,韩氏就算这次不露怯,以后也是难以为继。
又林虽然也不赞成打肿脸充胖子,但是今天之后,只怕别人对她更要轻慢三分。
翠玉替又林又拢了下头,轻声说:“其实三少奶奶为人倒还不错,比大少奶奶可还强些呢,就是娘家不得力。”
“话可不能乱说。”又林刚才那块帕子已经沾了汗,翠玉打开匣子,又林翻了翻,拿出一块块来:“当心让旁人听见了。”
“我知道,我也就是咱们院儿里说两句,出去了我懂得分寸。”
翠玉这话说得倒不假,她现在可比前几年稳当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样的话,她心里都清楚。
“说起来,娶了二奶奶进来,可是三姑娘四姑娘马上又要嫁出去,这府里一时倒显得有点冷清了。还有小英的事儿,前天我和胡妈妈去咱们府后头看了,院子不算大,可三间屋子都朝阳,挺干净的,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了。床、桌子、柜子、箱子这些东西,也都差不多置齐了,咱们这边儿,铺盖、帐子也都妥当了,就是新做的衣裳小英还没得空试呢。”
说起这事儿,又林脸上露出了笑容:“嗯,你们看着预备吧。跟着我过来京城的你们几个人里头,她是头一个嫁人的。你们后头啊,我都比照着一样的给你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