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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息之间,整个实验室就被重重弥漫的黑雾笼罩,狂暴的能量挤压得室内密集的设备纷纷爆炸,冰室炸裂后冰寒的气息溢散,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那些充斥了冷寒气息的黑雾仿佛有意识般席卷而来,无声无息将惊慌失措的研究员一个个包裹,却都不约而同绕过了门边的小孩。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声刺激着耳膜,姜淮彦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此刻,哪怕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就在他眼前,他也没有了任何欣赏的心情,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漆黑凤眼森寒地盯着他,就像看着死物,姜淮彦只觉得死亡的恐惧无尽地蔓延过来,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程逸倒下的时候几乎要疯了,她完全没想到实验体居然会暴怒到冲破冰室的限制,那种诡异的能量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刚刚进化的丧尸王身上出现,殷醴的身份绝不仅仅是个尸王,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
来不及多想,蚀骨的疼痛就袭卷了全身,体内异能者晶核竟然史无前例地慢慢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她骇然地睁大眼,拼命挣扎着往实验室另一边爬,身体上皮肉已经有部分被黑雾腐蚀,晶核被迫消融的痛苦让她咬紧牙关,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此刻她眼里只有房间另一边的小型开关,连姜淮彦的情况都无暇顾及。
必须赶在殷醴杀了姜淮彦之前启动隐藏防御装置!要不然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室内一阵混乱,姜淮彦在一瞬间的僵硬后便反应了过来,一只手连忙伸进实验服的上衣口袋里摸索着这个实验室的总控制器。研究院经常有意外发生,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小型总控装置他一直随身携带,就为了方便在遇到危险时启动紧急防御,尤其是面对殷醴这样危险的实验体,他每次过来都会检查一遍。
只是他忘记了此刻早就盯着他动静的男人已经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几乎进化完全、直觉异常敏锐的丧尸王。姜淮彦刚刚动了一下就被神情森寒的殷醴捏断了手骨,男人出手快得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剧烈的疼痛逼得他惨叫出声,哆哆嗦嗦跪了下去。
一想到殷醴毁掉的是他引以为傲曾经做出无数发明的手,强烈的怨恨就涨满了胸腔,姜淮彦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掰开男人钳制着他的手,却在碰到对方的那一刻,另外一只手也被残忍地捏碎了骨头,无力地垂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以往一身正气的浴火猎队队长殷醴,而是已经被所有人背弃站到了人类对立面的丧尸王,对方就算有了思考能力,也不可能会有人类的同情心,任何人在殷醴眼里都是敌人,何况是自己这个囚禁了他还试图把他的身体当成实验材料的始作俑者。
殷醴或许不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科技院和军部联手陷害导致的结果,但是仅仅凭着丧尸的直觉,姜淮彦就没有在男人手里活下来的可能。
对于丧尸来说,人类异能者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食物存在,异能者的晶核中蕴含的能量远比血肉更加有用。无尽的恐惧蔓延开来,姜淮彦压下眼里的怨毒之意,不敢再挣扎。
没一会儿,他就被殷醴掐着脖子拎了起来,和之前他残忍地虐待殷祈时的动作别无二致,缺氧让他只能翻着白眼张着嘴拼命呼吸,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两只手早就被捏断骨头根本无力自救,只是徒劳地在半空中蹬着腿。
殷醴厌恶地看着手里挣扎的人,注意力却不在对方身上。
刚刚强行突破能量罩的限制,体内狂暴的能量险些失控,胸口的三块魂印正毫无章法地四处冲撞,隐隐有再度融合的趋势,然而直觉告诉他,现在如果放任魂印自动融合,等待他的只会是爆体而亡。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能平复体内魂印震荡的方法。
想到这里,殷醴皱紧了眉,看见眼前丑态毕露的人,手腕一动就想干脆捏断对方的脖子。
只是还没付诸行动,门边就传来了小孩细弱的声音,“爸爸别杀他……”
殷醴动作停顿了一瞬,眉头紧锁,只犹豫了一下就甩开了手里掐着的姜淮彦,见对方被巨力甩飞出去撞到墙壁直接昏了过去,才转头看向小孩。
那孩子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咳嗽着,看起来异常孱弱,眼睛却直直看着自己,带着小孩自己都没发觉的依恋。
他需要人照顾。殷醴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就对这个荒唐的念头嗤之以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一动不动。
哪怕刚刚姜淮彦问小孩问题的时候,殷祈没有回答,他却也大概猜出了始末。
姜淮彦一直苦于无法接近他截取实验材料,那么这孩子被送到这里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加上刚刚殷祈对姜淮彦的维护……
果然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吗?
让无害的治愈系异能者接近他,等成功压制住他的能量暴动就可以直接截取四肢,姜淮彦打的好算盘。
殷祈捂着喉咙咳了几声,疼痛缓解了些许,心里却开始慌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爸爸看着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先前虽然男人看着他的时候有杀意,但是殷祈很清楚那只是丧尸的本能,只要确定他对爸爸无害,对方就不会伤害他。
可是现在这种戒备变成了冷漠。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跟男人看着其他人类研究员的眼神毫无区别。
小孩忙慌乱地爬起来,只是他如今没有丧尸的自愈能力,之前的撞击还是受了内伤,走没两步就脱力摔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到光滑的地板,传来钻心的疼痛,刚好摔在了男人脚下。
殷祈咬紧牙关忍住痛呼声,满不在乎地抹了抹眼角,伸手握紧男人的裤腿,用力得指节发白。他努力攀着对方的腿坐起来,小心地试图避开周围的黑雾,只是重心不稳还是坐歪了一点,一只手差点直接按进周围地上弥漫的黑雾里,然而那些雾都主动避开了他,仿佛有意识般。
殷祈惊讶地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所以,这其实是爸爸在保护他吗?
小孩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仰着脑袋去看男人的脸,发现根本看不到,便干脆伸手抱着眼前的腿,小心翼翼地靠在上面。
或许孩子就是那样吧,没人关心的话就算受伤了也能自己爬起来,一旦知道自己依赖的人也在不着痕迹地保护着他,原本压抑的难过就止不住冒了出来。
“爸爸,我没骗你。”他小声地用着丧尸的语言跟男人交流,额头抵着对方的小腿,有些哽咽,“姜淮彦不能死,他死了我们也逃不出去,外面的防护装置要他的虹膜验证才能解除。”
就算殷醴现在杀了姜淮彦,外面还有军部和异能者公会的人守着,别说是突破整个科技院生化战队的防守,单就这个基地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机制就不是他们能解除的,丧尸毕竟不比人类,他们丧尸帝国几乎所有的技术都和人类不同,仅仅凭着他学到的东西,恐怕他们连这地下研究所都走不出去。
殷祈知道爸爸是在怀疑他,毕竟一个莫名其妙的丧尸小孩跑出来说是他儿子,任何人都不会信,何况他还是姜淮彦带过来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
只是现在他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额头靠着男人的腿,殷祈脸憋得通红依旧想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解释。
殷醴低头看着脚边的孩子,神色莫名。
其实想一脚踢开抱着他的人类幼崽然后直接离开,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甚至不需要动粗,殷祈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要甩开小孩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动。
腿上挨着的身体温软得不可思议,呆在一起的时候魂印的波动就更加强烈。
那种奇异暖热的感觉使男人下意识地就停下了动作,仿佛一旦真的离开了就会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个研究院里的人还有能信的?不管直觉如何亲近这孩子,都否认不了殷祈隐瞒了太多的事实。
弯下腰拉开小孩,殷醴大步走到姜淮彦身边把人提了起来,转身就走。
小孩在被拖开的时候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手里握紧的布料滑了出去,他根本不懂得该做何反应才最有利于自己,只是笨拙地爬起来踉跄地跟着对方,但成年男人的步子哪里是他一个受了伤的孩子能追上的,何况尸王的行动能力连高级速度异能者都自愧不如。
他拼命跟着跑了一小段路,然后脚下一错摔倒在地,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掉,视线俨然模糊一片,只是眨眼之间,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殷祈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前方的防御装置因为男人的强行破坏,正不断发出警报声,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男人丢下他的事,满心都是他爸爸一个人出去可能遭遇到的危险。
又一次摔到地上的时候,小孩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把头埋进双臂间,他撞到的地方是脊背,别说是跑了,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明明找到了还是对现实无能为力?
警报声越来越响,殷祈拳头握得死紧,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哭了,既然站不起来,那就爬。
没到最后关头,为什么要放弃?
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也知道等待他的只会是科技院的报复,但是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前进,他就不想停下来。
空旷的地下通道里不断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所有人都赶往了研究院前方防御装置被破坏的地方,没人发现通道暗处还有一个瘦弱的小孩在努力地往前爬行。
他双腿用不上力,只能靠双手,汗湿的黑发贴在额头上,小孩安静地低着头,执拗地往前伸着手。哪怕绝望满得要溢出胸腔,哪怕未来看不见一丝光亮。
在另外一层楼的警报声响过之后,通道里安静下来,小孩喘了口气,狼狈地擦了擦滑落到眼睛上的汗水,他其实体力已经透支,只不过凭着意志力还在坚持继续爬。
需要什么东西才能继续支撑呢?
“爸爸……”
小孩低头眨了眨眼,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唇齿间泄露了出来,几不可闻。从过去到现在,他每次呼唤男人的时候,似乎都是带着满满的依赖,从来没有变过,从被抛下的绝望到此刻的坚持,都是理所应当。
那两个字轻得连殷祈自己都差点听不见,然而对于此处另外一个人来说,却清晰得难以忽视。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往上是熟悉的黑色布料。
殷祈呆愣地停下动作,依旧低着头,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的衣着就算不看都早已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他却连抬头都不敢。
害怕一切都是幻象,害怕一伸出手,那人就不见了。
地上的孩子趴着一动不动,站着的人却没有了继续保持这种僵持局面的**。
高大的男人面容沉静,收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钢甲,强行压下胸腔里暴虐的魂力,蹲下/身轻巧地托着腋下把小孩扶起来,血色双眸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细细地打量着小孩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
“蠢货,追不上就好好呆着,那群研究员还不至于要你的命,这么折腾干什么?”
如果他不回来,小孩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爬下去?明明素不相识,跟着他还不一定能活下去,为什么这么执着?像他这样的身份,早已是人类公敌,自身难保,其他人巴不得离他远一点,小孩却拼了命地想要靠近,离得远一点都能哭成这样。
殷祈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他也不哭出声,就是一直摇着头。
“爸爸……你别出去……现在还不行,你会死的……”
殷祈断断续续地开口,说的却是跟男人安危息息相关的事情。他根本没有为自己着想的意识。
殷醴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冷峻的眉眼显得更加冷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慢慢把抽噎的小孩揽近一点,张开手,任由哭得脸蛋通红的小孩扑进他怀里,拼命抱紧他的脖子磨蹭。一只手搭在小孩背上,轻轻慢慢地拍了拍。
“爸爸,别不要我。”
殷祈小声地哀求,温热的额头蹭着男人冰冷的脖颈,讨好的动作就像无助的幼兽。
殷醴抬手把人环住,小心地避开他后背的伤口,托着抱了起来。
相拥的时候,胸口肆虐的魂力终于稍稍安分了些许。
“想不想跟我一块走?”沉默片刻,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小孩耳边响起。
“想。”殷祈使劲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有了孩子该有的表现,听到这话竟小小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脸上分明还带着泪痕。
殷醴紧皱的眉头略微舒缓,低头想了想,没有往外走,反倒抱着小孩往之前实验室的方向走。
殷祈紧张地收紧圈着男人脖子的手臂,不安道:“爸爸,我们要回去吗?会不会有事?”
他们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进退两难。研究院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俩能交流甚至关系非同寻常,而殷祈的真实身份也显得十分可疑,如果两个人回去,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但是如果现在就离开,哪怕是趁乱冲出去,他们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整个人类军区最强大的异能者公会,更别说是姜淮彦一手改造出来的秘密武器——生化战队,毕竟之前殷醴就是被这个战队用生化武器强行压制了魂力昏迷后带回来的,如今他魂力运用日趋成熟,却也无法保证在带上殷祈后还能成功脱身。
殷祈担忧地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小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凑上前慢慢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没事。”殷醴冷静道,“他不敢怎么样。”
殷祈忧虑的原因他何尝想不到,只不过目前为止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制住姜淮彦,起码对方想要活命就不敢轻举妄动,之前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探查了整个研究基地防护设施的大致分布情况,只是时机还不适合。
其实男人原本已经快突破基地的最后一道防护措施了,只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闪过的居然都是小孩的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相信了魂印的选择,放弃了离开的机会。
倘若这孩子一个人死在这里……
殷醴低头跟小孩对视,大手抬起放在殷祈的头上慢慢揉了揉,看着小孩眯起眼依恋的样子,又沉默地收回去。
“爸爸,不要再冒险了。”殷祈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摸男人的眼睛,又怕对方反感,便在中途停了下来。
“嗯。”殷醴应了一声,终于还是没纠正他的称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