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锦搁下杯子,“怎么了?”
江瑜欲言又止,柳无言笑着和她碰了碰杯子,道:“他入殿复命去了,今天回不来。”
禾锦“哦”了一声,心头有些小失望,情绪慢慢地不如先前提劲,总是看着酒杯就走了神。
那天夜里最担忧的人是江瑜,喝得最多的人也是江瑜,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还是江瑜。他喝醉了抱住禾锦的腿不撒手,枕在她怀里就睡了过去,还一直喃喃着禾锦听不懂的话。
禾锦喝得并不多,除去开头喝的那两杯,到后边基本都是轻啄两口就放下,剩下的酒几乎都是江瑜一个人喝完了。他倒在她怀里醉得昏天暗地,把她的腿抱得紧紧的,禾锦也懒得理会。
柳无言不胜酒力,喝完面颊都有一丝绯红,冷清的眼眸也带着几分游离。他扶额倚在墙边,清瘦的身体却展现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张力,在柔光下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禾锦愣怔地看着,忽然想起小时候去他院子里喝茶。他烹茶的手指修长有力,她特别喜欢,如今想想,竟然很像余子书的手。
她下意识地咬着指甲,已经许久不曾做出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如今喝了酒做下来,让人觉得很真实。
“禾锦。”柳无言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把脸从手心里抬起来,眼神还是有些迷离,“你今天来,只是为了祈梦之吗?”
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回答,说是,显得她太过绝情,说不是,又显得她极度虚伪。
禾锦选择了沉默,她垂眸看着江瑜,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也给他们留了最好的颜面。
柳无言低低笑了起来,倚靠着墙,仰头望着天花板,“这世间爱慕你的人何其多,可却只有一个禾锦。”
禾锦心头微触,抬眼看着他。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这是我因果轮回的报应,与你何干?”柳无言说这话时,眼眸中都有哀伤闪烁,“上天向来都是公平的,一报还一报,余子书这世还了你的情缘,你回应了靳褚的情意,早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那你呢?柳无言。”禾锦定定地看着他,问出了她心中最困惑的问题:“你至今仍算不出我的命数,可是你的情劫还未化解?”
这几乎是柳无言最大的秘密,他没想到禾锦如此细心,竟然想到了这上面。他收敛了心神,身体一下子变得紧绷,半天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你总是算别人的命数,可曾算过你自己?”禾锦一语中的,直指核心问题。
柳无言从不敢算自己的命数。
他清高自负了一辈子,唯独在白梨一事上翻了跟头,摔得狗血淋头。从那时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大劫将要来临。
可算别人是一回事,算自己又是另一回事。这世间窥人命数的数不胜数,他们大多都不愿算自己的命数。
窥人命数者,大多都遭天谴。
他们要么是看淡生死,要么是害怕面对。
柳无言便是这前一种。
“我活得太久了。”柳无言声音低沉,尾音轻颤,“久得看淡了浮沉,看得生厌,大劫于我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与自己相识几千年的故友说出这种话,禾锦心思难以平复,竟有微妙的苦涩之意,“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么恶劣,当寿与天齐。”
柳无言轻轻笑了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已经很久没有笑得如此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