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倾没有急着去打开文件袋。
他只是在想,这次是他疏忽了,虽然是有任务在身,但姜锦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依然不在,已经是他的过错。
姜锦一定很伤心吧。
他都不敢闭眼,怕一闭,就会看见姜锦在风雨飘摇中艰难抵抗的模样。
他指了指文件袋:“这个真相,锦锦知道了吗?”
蒋郁意味深长地缓缓而道:“还没有,我觉得应该要你先知道的为好。再由三哥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锦锦。”
“当然要告诉。”顾寒倾说得斩钉截铁。
这种问题还有需要考虑的吗?
蒋郁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是吗?三哥不妨先看看这文件袋里面的东西再说。”
顾寒倾弄不清蒋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按照他的意思,把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这是……亲子鉴定报告书?
顾寒倾似有所感,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然后看到了那行明晃晃的字,上面的两个名字分别是——姜锦、顾煦。
以及——是母子的相对机会为99。99%。
顾寒倾能端枪拿刀的手,见血割命也从未胆怯,此时却在这么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面前猛烈颤抖起来。
“这,是真的?”顾寒倾直视蒋郁的双眼,恨不得看穿他的眼底。
蒋郁低低嗯了一声。
“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三哥你了,其他的,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所以,六年前,不对,是七年前,三哥你到底对姜锦做了什么?”
顾寒倾手里紧紧捏着亲子鉴定报告,双眼闭上,那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七年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荒唐而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的梦。
后来那个痕迹送到他面前,是阿元。顾寒倾也从未考虑过他的母亲,既然已经放弃,他便接受对方的选择,他只需要做好阿元父亲这个角色就够了。
但他从未想过,阿鸾口中那个给她留下了恐怖噩梦的人……会是他顾寒倾!
心神晃荡,城防失守。
顾寒倾的坚不可摧,却在此刻溃不成军,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一切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七年前,他在四季酒店遇上了姜锦,因为药物作用强迫了她,给她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噩梦,姜锦也因此怀上了阿元。
六年前,郑成扬为了一己之私把阿元掉包,让姜锦误认为孩子已死,而阿元则被遗弃在京城孤儿院。阿元也在孤儿院长大,直到一岁多,被做慈善的顾乔偶然现,带回顾家。
——至此,真相大白。
得知真相的顾寒倾,下巴的线条紧紧绷着,竭尽全力攥住双手,才能维持他表面的镇定没有泄露情绪。
何等可笑!
他在知道姜锦七年前经历的时候,还怒火中烧地憎恶着那个男人!想着终有一日要让他为罪行付出代价!
原来这个人居然是他自己?
以后,他要如何面对姜锦?要如何面对他自己?
顾寒倾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习惯把情绪都压在心底,就像现在承受这么大的震撼,也只是维持镇定表面,让情绪之火焚烧着灵魂,内心痛苦远超流于表面的百倍千倍!
他的压抑,蒋郁也感受到了。
他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嘴唇微微哆嗦着,质问道:“三哥,你倒是告诉我,七年前,你到底对锦锦做了什么!是不是你……真的……强迫了锦锦?”
顾寒倾看了一眼蒋郁。
这是蒋郁第一次在顾寒倾身上见到这种眼神,就像是神衹被打碎了神格,狼狈跌下凡间,如此的悲哀,乃至支离破碎,世间最伤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哈,哈哈,我居然,我居然猜对了?”蒋郁不可置信地自问道,他出哈哈的笑声,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笑更像是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顾寒倾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辩解,也不能辩解,没有资格辩解!
蒋郁腾地站起身,怒火成了他的背景,他放声喝道:“三哥!从小到大你都是我最敬仰的对象!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什么现在你要打破我对你的认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伤害姜锦!你倒是说啊!说啊!”
顾寒倾沉沉压着声音,不敢把情绪泄露太多,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哽咽。
他的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
蒋郁真的想狠狠质问大骂三哥,但当他现三哥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痛苦,浑身都流露着绝望气息的时候,他忽然明白,处于暴风中心的三哥,内心煎熬超过他无数倍。
他面露颓然,跌坐在沙上。
沉默萦绕在房间呢,久久挥之不去。
终于,蒋郁决定打破这份沉默。
“三哥,现在呢,你要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事实告诉锦锦?”蒋郁似哭似笑,表情难看极了,“还是不要说了,三哥,如果锦锦知道了,你和她很有可能就,就没有未来了!”
顾寒倾声音嘶哑得厉害,居然还有心情调侃蒋郁:“你不应该乐见其成吗?”
蒋郁低着头:“我,更希望锦锦能幸福,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哦?所以你打算怎么告诉她真相?”顾寒倾艰难挪动着目光,放眼望向窗外一片繁华世界,内心却荒芜得犹如废墟,“告诉她,孩子还是夭折了,让她再次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是吗?”
“我不是……”
“但锦锦要是知道,阿元就是她的亲生孩子,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姜锦兴奋雀跃的笑脸,还有激动拥抱阿元的样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冥冥之中是真的有母子天性这回事的。
“那你呢?”
“我?当年是我伤害了她,所以。”顾寒倾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艰难地说出接下来那句话,“我不能再伤害她第二次了。”
面对顾寒倾的决定,蒋郁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笃笃笃。
有人在敲房门。
“顾三,是我,有点事情。”是莫问的声音。
顾寒倾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书收了起来,起身开了门。
“什么事?”
“其实是……”莫问正要说呢,就见顾寒倾的状态很是不对劲,贯来意气风的他,现在居然一身颓势,更是有一种自灵魂的疲惫感,从他那双湛湛黑眸里暴露而出。
现在的顾寒倾,就像是失去了刀剑的将军,任由一个小兵过来,也能轻易斩杀。这对浴血奋战而出,如今身处高位,时时刻刻都要保持冷静与理智的顾寒倾来说,是绝对的大忌!
莫问往后看了看,迅速推着顾寒倾进门,反手就把客房的门给关了。
他越过顾寒倾肩膀看到坐在沙上同样状态不对劲的蒋郁,压低声音问:“到底是怎么了?”
顾寒倾避而不答:“你找我什么事?”寒彻眼底是一潭死寂的水。
莫问无奈极了,偏偏又从顾寒倾嘴里撬不出话,只好把手上拿着的盒子递给顾寒倾。
顾寒倾也是真的松懈了,从莫问进门,居然现在才现他手上拿了一个非常华贵漂亮的锦盒。
“这是?”
莫问都无力吐槽了:“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这是你订的戒指啊!刚才珠宝公司的人把戒指送过来,还说打你的电话也不接,只好暂时把东西交到我手上,让我转交给你。”
顾寒倾怔怔地看着那个华贵锦盒,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过来。
莫问往他眼前一递:“喏,记得待会儿给珠宝公司的人打个电话。刚才我说替你转交,他们都吓坏了,生怕出纰漏!也是,这可是BauSancy!绝世珍宝啊!”
顾寒倾目光未动,仿佛化作亘古石雕。
“你怎么不拿着?”
顾寒倾这才徐徐抬手,接过那个锦盒。
却觉得它沉重逾越千斤,压得他手腕酸疼无力,都不知道该继续拿着,还是就此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