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解释,众人似是都懂了。
“九爷真是聪慧博学!”
“那是必须的!”
就在墨九傲娇地卖着嘴皮子的时候,宋熹已经在那边对守护石兽研究了起来。
不得不说,乾坤墓配得上乾坤二字。不仅主墓室的布置富丽堂皇,讲究非常,机关设计也确实精妙绝伦,七头守护石兽虽各在北斗七星位上,可单只石兽上的机关却暗含了九宫八卦,各个位置相生相克相对应,让他费了好一阵,才弄明白石兽中的玄机——
“果然有暗锁!”
听宋熹一叹,击西脑门就凑了过去,大声喊叫。
“九爷,击西太崇拜你了!真的有,真的有耶!”
在他藏不住的欢喜和惊呼声里,众人也跟着缓和了情绪。
可墨九却冷哼一声,“不要高兴得太早。”
“啊?又怎么了?”
“七头守护石兽,却共有七七四十九个插梢,只要稍稍有一个锁环出问题,可能就会破坏整个机关。所以,真正的考验不是现暗锁,而是如何同心协力打开暗锁。”墨九说到这里,望向方姬然那张鬼魅般的狰狞面孔,冷笑一声,“一旦有人暗藏异心,从中作梗,那就有可能毁于一旦,大家都送命在此!”
方姬然抿唇嘲笑,却不作声。
这个时候,她打不过墨九,斗嘴也斗不过她,她能如何?
受了气,她只能哑着。
墨九瞥她一眼,看她比之前乖觉了,也不穷追猛打,只站直身子环顾四周,淡淡道:“那就这样了,多的不解释,大家等下听我行事。等我喊到一二三,齐齐搬动锁扣上的插捎,等待机关开启。”
“好。”
“是。”
“就这么办。”
众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间都愿意听墨九的指挥。
宋熹瞥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侍卫照办。
萧乾的人占据了四只神兽,宋熹三只,而墨九一个人独站中间,看大家都准备差不多了,这才沉声低喝。
“大家聚中精力,听我口令。”
众人赶紧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墨九也吸了一口气,“一!”
“……”
“二!”
“……”
“三!”墨九低喝一声,“开!”
一阵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嚓嚓”作响。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七只守护石兽,突然就张开了嘴巴,在原地嗖嗖地转动起来。
“开了?机关开了!”
“哈哈哈哈,真的开了。”
眼看守护石兽机关开启,大家伙儿都兴奋起来。
一开始,速度很慢。渐渐的,运转速度越来越快,从石兽的嘴里,还有淡淡的烟雾吐出。
那烟味儿很淡,有一种花香的感觉,极是好闻,也令人神智为之清爽。
“这烟儿真好闻。”
“不会有毒吧?!”
“别胡说八道!尽猜些吓人的。”
几个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时,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
“啊!”
墨九条件反射地望向对面的方姬然。
只见原本掌控着那只守护石兽的侍卫突然像块沉重的石头,往基台下面滚了下去,咚一声重重落在地面上,顿时没了反应,而方姬然已经取他而代之,很快重新往反向扳动了石兽的内置插梢,几乎就在她拉动的一瞬间,基台就狠狠一震,一股子雷霆万钧的力量猛袭过来,推动着巨大的墓基台,使得整个基台重重往下一沉。紧接着,机括“哐哐”作响,为墓室里的众人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哐哐!
嚓嚓!
基台与石兽都在动。
其震动的力度,比之前更烈。
电光石火间生的事,众人都没有察觉,亦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怔怔的,全都望向方姬然。
“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方姬然满脸狰狞的大笑着,被冷风拂起的头一片凌乱,眸底的恨、恼、怨、怒,全都利箭一般射入墨九的眼睛,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似乎恨不得把她受到的一切不公,以及她对这个世间的一切恨意都加诸到墨九的身上,与她一同毁灭。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她的低吼声、笑声,骂声,宛若惊悚片中的女鬼。
“哈哈哈哈!”
一个魍魉魑魅都甘拜下风的女鬼。
一个从失去自我开始失去灵魂的女鬼。
这个时候的方姬然是邪恶的,是恨不得毁天灭地的。
“你疯了?”宋熹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当即低吼,命令侍卫,“还不把她拿下!”
“哈哈,疯了!我是疯了,你们也疯了!大家都疯了。什么八卦墓?什么仕女玉雕?什么千字引,什么墨家钜子?什么江山社稷?都一同毁灭吧!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都没有了,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不要想得到。一切都没有了,我们一起去死吧,哈哈哈……”方姬然站在浓烟之中,鬼怪般的面孔上扭曲的笑,听得人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方姬然!”墨九站在中间,在机括飞速转动中,身子却没动,“墓没开完,你怎么就舍得放弃?”
狂笑着声中,方姬然被两个侍卫捉住了手臂,一边挣扎着她一边吼,“不放弃又如何?不放弃我就能得到吗?不,我得不到了。从他让我取下面具开始,我就知道,哪怕我拼尽全力,到最后也只是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小丑。我不做了,我放弃了,墨九,你赢了,可你赢了又如何?我输了又如何……不就是死吗?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墨九垫背,大家一起死,哈哈哈,一起去死!”
方姬然是疯狂的。
这样出人意外的结果,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因为即便有人会害别人,也很少有人会害自己。
在这个游戏里,大家就像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共同赴难的时候,哪会有蚂蚱主动炸翻自己的船?
“完了!这个疯妇!基台是不是要沉了?!”
“啊!在沉,是在沉!杀了她……杀了这个疯子吧!”
“大家别慌!”
“九爷!快想想办法啊!”
乾坤墓棺椁所在的基台,比周围的地势都高,三丈的距离,象征着乾坤墓的绝对权威。可被方姬然这么一反,基台整体往下落,那机械转动的嚓嚓声,那些金银玉器,玛瑙古董纷纷碎落在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催魂夺命的招魂曲,听得人心惊肉跳。
颠簸……
震动!
颠簸……
震动!
空间似乎又一次要翻转。
众人呼喊着墨九,在方姬然的哈哈大笑声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叮!
轰!
突然的,基台不动了,石兽也停下了。
整个空间几乎就在接近平面的时候停止下来。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侍卫们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然后,就听到墨九淡然的声音,“机关打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在棺椁位置出现的一道门,许久说不出话来。
被方姬然破坏之后,为什么他们都没事,反倒打开了一扇墓门?
众人都大惑不解,只等墨九来解疑。
寂静中,墨九慢慢从棺椁位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轻荡的丝迤逦在肩后,一袭简单的男袍让她英气满满,可面部的表情太过沉重,仿若凝了一层难融的冰霜。在她的手上,有一只剑柄,而原本该呆在剑柄里的剑,则卡在方姬然之前站位的那只石兽大开的嘴里。
盯住大惊失色的方姬然,墨九一步一步逼近,似笑非笑。
“我见过喜欢整人的,真没见过专门整自己的。”
方姬然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办法力挽狂澜,怔怔看着她,一个字都吭不了。
墨九冷笑,“亲姐姐,我知道你在机关上颇有造诣,但是,说句不中听的,你想达到我的水平,差的不仅仅是一点火候,而是灵性……机关是有灵气的东西,什么样的人,看到的,学到的,感受到的就会是什么东西。你心术不正,便永远也学不会最精髓的所在。你在兴隆山那么多年,天天闭门不出,翻阅了大量墨家机关典籍,想必对这种机关并不陌生吧?可你聪明是聪明,始终差那么一点……”
她损起方姬然来,毫不客气。
可仔细听,却句句实在。
方姬然嘴唇颤抖着,看看她,再看看机关,一脸生不如死的解惑。
“不懂了吧?”墨九笑着站在她的面前,明明个头和方姬然差不多,可那桀骜不驯的气势却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对方姬然完全是力压式的睥睨姿态,“很简单,我没有告诉你而已。要开乾坤墓这道机关,不仅要将七只守护神兽中七七四十九只暗锁同时打开,还需要……”她指向那一只方姬然动过手脚的石兽,“我之前就说过,北斗七星得反着来……其实何止北斗七星?暗锁也得反一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墨九俏皮的笑笑,“让你知道了,再故意使坏吗?”
如果方姬然中途不配合,那正中她的下怀。
如果方姬然诚心配合,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姐姐可能不知道。”墨九声音突然有些低沉,“在准备开这个机关之前,我其实有想过,到底是亲姐妹,如果你诚心合作,不在中途使坏,不存害我之心。那么,我或许真的会看在娘的分上,原谅你过往对我所做的一切,饶你一命。但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呵呵呵……”
方姬然一直活得生不如死,也早就不怕死。
可笑到中途,看墨九突然阴恻恻挂在唇边的笑,还是觉得脊背生生冒着寒气。
“你想怎样?”她忍不住问。
“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墨九冷笑一声,不再和他浪费时间,指了指因为机关开启而暴露出来的一处机括链条,对押着方姬然的两个侍卫说,“看见没有,那儿有一条铁链……”
“看到了。”
侍卫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她的用意。
“把我亲爱的姐姐架上去。”墨九笑着说完,又认真睨一眼方姬然,“这个安排,不知道姐姐你喜不喜欢?”
什么?墨九要把方姬然绑到机括链条上?
在场众人,大多都惊悚了。
要知道,墓中的所有机关,都靠着机括拉扯铁链条来带动的。
那铁链又粗又重,人绑上去,不可能松脱的了……
到时候,一旦机括再次启动,那么,被绞入其中的人,岂不变成肉酱?
众人默然地看着墨九,脊背都有些绷紧,就连击西都吓得打了个哆嗦。
“九爷,咱不如一刀宰了……”
“谁也别来劝我!”墨九冷着脸,“谁说都不好使!绑!”
看她居然是认真的,方姬然面如死灰,两条腿抖得如同筛糠。
“墨九,你,你……好狠。”
“这不叫狠。”墨九笑笑,“比起你对我做的事,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毕竟我对你不薄,你却在背地里使劲儿给我捅刀子,最后还偷了我辛苦拿到的仕女玉雕,觊觎我的位置,觊觎我的男人……你知道我这个人最痛恨什么吗?”
顿一下,墨九盯住她的眼,一字一句如同在笑,仔细听,却又似乎全是恼,“最痛恨被人当傻子整。你这种连亲妹妹都要陷害的人,认真讲,这个死法已经很仁慈了。更何况,我这也是为了成全你,让你死在八卦墓中,虽然没有做成墨家钜子,却可以陪着墨家老祖宗,天天讨好,下辈子或者有机会做钜子?”
“你有种杀了我吧!给个痛快!”
方姬然也算一个狠人,都这个时候,哪怕脸都白了,声音也颤了,也没有求个活路。
可墨九对付她,从来游刃有余。
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恼不急,就是揶揄,“你痛快了,我又怎么痛快?”笑着瞥她一眼,她补充:“不过你也可以为我们祈祷,希望我们入下一个机关,可以直接打开乾坤棺,拿到乾坤玉雕,机括也就从此不会再启动。这样的话,你或者多活两天……然后等着饿死,你说呢?”
“你无耻!”
“嘿嘿!”墨九懒怠再理会她,头一偏,对侍卫道:“还不动手!”
对于方姬然这样的人来说,死亡绝对不是最可怕的。
可即便不怕死,也会怕残忍的死,或者生不如死——
想着被机刮卷入齿轮,受那生生凌迟之痛,方姬然面色苍白着,嘴唇紫,终是将眼瞥向宋熹。
“陛下……救我……”
从事到现在,宋熹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
如今听得方姬然恐惧的呼救,也只是神色淡淡睨着她。
“自作孽,不可活!”
毕竟方姬然刚才连他的性命也一并算上的。
他对方姬然又素来没有什么好感,哪里会顾及她的性命?
方姬然是个聪明人,一直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她当然了解宋熹的为人。
故而,听他淡漠的回复,她咽一下唾沫,开始讨价还价,“陛下不要忘了,是我……是我帮你拿到的仕女玉雕。如果没有我,你也到不了乾坤墓……”
“那又如何?”宋熹道:“你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了。”
“嚯嚯嚯!”方姬然突然仰头,从喉间出一种似恐惧又似悲切的笑,“你当真以为墨九会与你诚心合作?你就不怕,他们过河拆桥?到时候没有我,你就算有仕女玉雕,如何开祭天台?”
宋熹慢慢侧头,盯住她的眼。
“过河拆桥或是不拆桥,都不劳你费心了。方姬然,你是个废人了!没有人会对一个废人的生死感兴趣。”
方姬然身子微微一僵,目光怔怔看着宋熹,身子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