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自杀了?
宝妈,自杀?!
脑子里仿佛被雷劈中,宝柒扭过头去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一张一合的嘴,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尽管她心里听明白了,其实听清楚了,可是她宁愿自己没有听懂。
冷枭握了握她的手,看向那个佣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被宝柒的样子给吓住,佣人说话有些哆嗦:“刚才,刚才我过去找大少奶奶的时候,现她的门锁着,我敲了半点儿没有开,大着胆子拿了钥匙……进去了,却见到她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地上有空掉的药瓶……我吓到了……这会儿已经送到就近的医院去了。还有,大少奶奶的床边儿上,留下了这个……”
那个佣人算是比较机灵的人,虽然有些害怕,不过还算条理清楚。他四下看了看,递给了冷枭一张从宝镶玉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冷枭看了看,拧紧了眉头,将纸收好。
“你做得很好。”
心里蛰痛着,宝柒注意到他的动作,哆嗦一下按住他的手。
“什么东西?”
“一会给你看。”冷枭深锁着眉,没有将东西给她。
看到宴会厅众人不断掠过来的脸,宝柒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了神儿来了,大概猜测得到现在不方便看。随即,她‘噌’地一下又从座位上站起了起来。
“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她的声音很轻,很浅,心脏被一缕缕酸涩的尖锐利器刺痛着,面色好像是缓和了下来,不过心却揪得更紧了。
事太过突然,现在她来不及多想,必须马上去医院。
当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冷枭自然也等不得满月宴结束了。走到旁边,他小声对冷老头儿说了一下情况,在他的失神和怔愣里,带了孩子便从正门出了宴会大厅。一干人的行动极快,转眼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剩下来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冷老头儿变色的脸,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什么话都没有办法再说。只能留下来安抚宾客了。只是,他的心情,便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人都是感情的动物,哪怕和一只阿猫阿狗相处了几十年也会结下深厚的情感,何况是人呢?不管那时候他对宝镶玉有过多少怨恨,随着岁月慢慢就淡了,而现在再想起……更是找不见了。
——
出了军区大院,冷枭便吩咐人先将大鸟和小鸟先护送回了鸟巢,而他自己一个人带着宝柒往那间送宝镶玉急救的医院赶去了。
赶往医院的路上,他将那张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递给了宝柒。
不知道宝镶玉在决定服药之前,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她留下的话里并没有长篇大论的什么动人遗言,只有廖廖几个字,表示了自己认罪的态度。
“董纯欣的儿子是我毒杀的。他很无辜,但是他必须死。他很无辜,所以我决定为他抵命。”
看着苍白的纸片儿,宝柒的脸色比纸片儿还要白。
妈……
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
妈……
宝镶玉她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冷枭的,她一心想为自己的女儿扫清未来路上的障碍。在她看来,只要那个孩子还存在,他就是冷家的亲孙子。正如当初那个姓吴的母女俩,一个老公外遇的女儿存在,就已经让她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落下痛苦,何况董纯欣的那个还是一个儿子?那宝柒未来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不管现在的冷枭有多爱她,她都不会永远幸福……
只有除去他,才能安心。
然而活生生杀死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婴儿,她自己又无法安心。
如此,她只能这般选择了。
……
天灰蒙蒙的,在雪里阴霾笼罩着。
当宝柒和冷枭赶到医院的时候,宝镶玉正在抢救室里面接受洗胃,外面的走廊里只有两个冷家的佣人等在那里,样子坐立不安。
全身软麻的宝柒坐了下来,她没有哭,神色愣愣,脸色苍白而憔悴。
人在悲伤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
每个人不尽相同,可是真正面对亲人有事儿或者心里伤痛到不行的时候,很多人大概都会像她这样,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头重,脚轻,眼花,心脏猛跳,神经疲软,不知所措乃至反应迟钝。
等!一直等……
一分一秒,都像在割肉般疼痛。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
躺在手推车上输着液体的宝镶玉也被两个护工推出来,手推车上的她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双眼紧闭着没有活着的生气。
宝柒心里一窒,快步迎了上去。
“妈——妈——”
“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拉下大大的蓝色口罩,医生望了过来,扫视着面前的几个人。
“我是。”宝柒惶恐地望过去,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点了点头,医生错开了位置站到边儿上,看着她,他说话相当简炼,几乎没有半句废话。
他说,他们在病人的胃里残留物里提取到安定片的成份,可以确定她是因为服用了大剂量的安定导致昏迷。到目前为止,病人的呼吸和循环中枢受到抑制,血压下降偏低,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先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能不能脱离危险,现在还不好说。
紧张地揪着手,宝柒除了连声儿点头道谢,喉咙像是卡了壳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离开之前,医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她在服用安定的时候,是用白酒吞服的。”
白酒?
唇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宝柒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了手心肉里。
众所周知,酒精这东西可以增强药物的作用,增加药物的作。很显然,宝妈是在一心求死,恨不得能一次把自己的后路统统都给切断了。
她真的生无可恋了么?
医生走了,他的话还盘旋在宝柒的耳朵里。
拖着脚步,她跟着冷枭走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面。现在除了在这儿候着等着。似乎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比起也的惶惶不安来,冷枭的神情到很镇定,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波澜。不过却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的,除了吩咐人办理住院和治疗的一切手续之外,他还通知了元旦都没有回京都更没有回家的冷可心。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冷枭就接到了江大志打过来的电话。
董纯欣那个事儿,离开宴会厅后便是江大志在处理。他说,董纯欣那个儿子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呼吸停止猝死了。
冷枭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吩咐江大志自行处理,而董家人先行扣押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宝柒的面前,他不想再说这事儿。至于那个孩子的死因,既然董家人都已经在他们手里了。就现在这会儿,自然更没有人会去追究了。
可是,宝柒还是听到了。
侧过脸来,她皱着眉头,问:“大江子打的么?”
“嗯。”
“死了?”
“嗯。”
动了动嘴皮儿,宝柒沉默了。
木讷讷的坐在了ICU外面的休息椅上,宝柒隔着一扇大大的玻璃窗,不住往里面张望,双目有些失神而荒凉。
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看过宝妈了。
让她又爱又恨的宝妈。
好像这一生,宝妈都在不停地阻止她做各种事情。
六年时,她不要去鎏年村。她非得让她去。
十八岁时,她不想出国。她也非得让她去。
二十三岁时,她和冷枭结婚。她不仅不同意,还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她从来不否认,在她的心里,宝妈一直是个自私的母亲。自私得好像她心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她这个女儿。她只有想到她自己,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了她自己考虑。甚至有一些决定,荒唐得让宝柒觉得可笑。
对的,非常可笑。
有哪一个母亲会抛下稚幼的女儿,十二年不见面?
然而……
现在同样也是她,在关键的时刻,却又愿意为了女儿放弃自己的生命,什么都不管的敢去杀人放火?其实从那天宝妈到鸟巢来开始,宝柒就打定了主意了,放下过去的一切不再怨恨她了,只做乖乖的孝顺女儿。不计较,不记恨,好好对待她的妈妈。
难道,老天真的诚心不给她这个机会么?
手抬了起来,她轻轻抚上玻璃窗,轻得好像在触碰宝妈的脸,不敢施半分力道,声音轻柔得宛如自言自语。
“妈……你好好睡觉,睡醒了就起来,我们回家去……”
站在她的身边,冷枭的目光略深,软着嗓子哄她。
“会没事儿的,不要担心。”
“二叔……”愣了两秒,宝柒又放下手来,将自己的脸捂在掌心里。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泪水想滚却又滚不下来。一颗心脏仿佛被人架在火炉子上炙烤,每一下呼吸都沉重得像要陷入谷底。
沉重,疼痛……都有。
更多的是麻木。
“宝柒,有些事,由不得我们决定。”
宝柒垂下了头。
二叔的安慰的话,她都懂。
可是懂了,不代表就会不难受,
“宝柒,不管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坚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压抑的情绪好像随时处于爆的边沿,冷枭心疼得眉心抽紧了。老实说,他真怕宝妈要真有点什么事儿,小丫头会挺不住,所以提前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
宝柒目光微亲,还是没有说话,怔忡地望着厚厚的玻璃窗。
“想想大鸟和小鸟,嗯?”冷枭手掌环在她的肩膀上,掌心晕了开来,慢慢的揉捏着,试图安慰她的神经。
轻轻‘嗯’了一下。
又好像没有嗯过,宝柒的视线落在玻璃窗上,好像看到了宝妈苍白憔悴的面容,身体良久都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身体靠在了冷枭的身上,吸了吸鼻子,嗅着他身上那种总能令人安心的味道。许久,才闷闷出声儿。
“二叔,我不想失去妈妈。”
冷枭顺着她的头,“我知道。”
脑袋再往他的胸前靠了靠,宝柒的目光越迷离了,“小的时候在鎏年村,每天晚上看着那豆黄的灯光,我想着我妈的时候,总是咬牙。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呢?我多想换一个妈妈,难道就不能换一个妈妈吗?换一个爱我的,疼我的,不会抛弃我的……”
听着她的低声喃喃,冷枭的手臂再次收紧,“乖。”
“二叔你知不知道,过去我一直恨她。”宝柒吸着鼻子,像是要把泪水给憋回去一般,脑子不停在记忆里搜寻着:“那一天她送我去鎏年村,天上下着好大的雨,天儿已经黑了。她放下我交给姨姥姥就走了,不管我怎么哭,不管姨姥姥怎么劝,她甚至都不肯留下来住一夜……”
“七……”冷枭的眉头拧得很深。
宝柒抬了一下头,目光掠过他坚毅的面孔,又别过去望灯光打在窗玻璃上的灯影儿,小声儿回忆。
“那天她都没有回过头,一下都没有。我被姨姥姥夹在腋窝里,我拼命的喊,妈妈,不要丢下我……可是,我喊得越大声,她走得就越快,伞都被风吹跑了,我看到她丢了雨伞拼命奔跑的样子,好像我就是一个会缠着她的瘟疫一样……然后她跑跌倒了,站起来又继续跑,跑几步,她又滑倒了……而我也在泥水里拼命的撒泼,拼命的哭……”
安安静静地说着,宝柒坐在休息椅上,靠着冷枭坚硬的胸膛,回忆起那天她和宝妈一样的狼狈样儿,喉咙哽咽着,却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二叔……”
“嗯,我在听。”冷枭抱紧了她,双臂施力紧紧地抱着她。
呼吸略略缓了一缓,宝柒推了推他,唇角掀开,竟诡异地笑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恨上她了。二叔,六岁的小孩儿也是会记仇的。这仇一记就是十几年。其实我从来没有一天放下去过。可是……现在我却突然好像懂她了。她不是不回头,她是不敢回头……她不是不看我,而是她自己哭得太厉害了不敢看我;她不是把伞丢了,而是她的手已经颤抖得捏不稳雨伞了;她摔跤更不是因为鎏年村的路太滑,而是她根本就站不稳……”
一边说着,她一边儿轻笑。
冷枭抱住她的头,没有半分松开。
不过,他却没有再劝慰,更没有打断她,由着她一个人在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