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阑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锦袍,袍子上绣了些龙的暗纹,头上戴着玉冠,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同时,更添一份尊贵。
容阑和容郅长得有些相似,五官轮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较于容郅的冷漠,容阑就比较温和,看着平易近人许多,眉眼间不似容郅那般凌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如沐春风般,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极好。
许是身子不好,脸色苍白,走起来步伐轻而缓,秦贵妃在他身边扶着他。
亭子旁边的宫人太监全部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响亮的声音响彻花园。
楼月卿站起来,走下亭子,自然也随之行了个跪拜大礼,“臣女参见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秦贵妃扶着容阑缓缓走来,楼月卿的声音响起,容阑脚步一顿,看着不远处伏在地上恭敬行礼的人,目光微挑。
这便是楼月卿?
那个和容郅关系有些奇怪的姑娘,宁国公府那个异姓郡主?
“郡主不必多礼,平身!”
“谢皇上!”
身旁的宫女把她扶起来,楼月卿站着却没有直视容阑。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楼月卿,目光微沉,随即对着元太后作揖,语气温和的道,“儿臣见过母后!”
秦贵妃也行了个宫廷礼仪,“臣妾参见太后!”
元太后让平身,随即含笑道,“皇上今儿怎么过来了?身子不好有什么事儿让宫人来,母后去看你就好了!”
言罢,看着秦贵妃,肃着脸淡淡的说,“贵妃也不劝着点皇上,让他来回奔波,病犯了可如何是好?”
被元太后故意找茬,秦贵妃也不觉气恼,直接请了罪,“臣妾知罪!”
元太后一噎,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自然不高兴。
秦贵妃就是这样,对这些事情什么也不在乎,骂了,她笑着接受,夸了,谦虚拒绝,从不焦躁,也没见过她生气。
容阑看着秦贵妃低眉请罪的样子,面色淡淡,伸手虚扶了她,随即看着元太后含笑道,“母后错怪贵妃了,是朕想来看看母后,太医也希望朕多走走,正好刚用完早膳变过来了,不成想郡主也在,倒是巧了!”
说完,坐下在元太后对面,看着站在亭子下面的楼月卿,含笑道。
楼月卿低着头,没说话。
元太后坐下,笑道,“宁国公受伤,哀家便让卿颜进宫询问一下宁国公的伤势,正好让她陪哀家说说话,这丫头知书达理的,哀家很喜欢!”
看着楼月卿的目光,满是赞赏和喜爱。
“哦?”容阑眉梢微挑,随即温润一笑,语气轻缓的开口询问,“朕也想知道,宁国公伤势可曾好转了?”
楼月卿恭敬回话,“回皇上,大哥伤势好了些,臣女代大哥谢皇上关心!”
容阑目光柔和,面含浅笑看着楼月卿,道,“之前就听贵妃与朕提起郡主长得倾国倾城,一点不输清华姑姑当年的风姿,朕还一直遗憾未曾得见,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朕以前自认见过最美的女子莫过于贵妃,今日一看,卿颜郡主完全不输贵妃,爱妃啊,你说是不是?”
言罢,还转向秦贵妃,目光微闪,缓声问道。
仔细听都能听得出来,语气中陡然的温柔。
秦贵妃低着头含笑道,“皇上说得极是,郡主貌若天人,臣妾比不得!”
楼月卿对于这帝妃之间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早前就听说秦贵妃宠冠后宫,除了她,皇帝对其他女人都不甚亲近,甚至帝王寝宫都让这位贵妃随时出入。
可好像皇帝对她有情意,秦贵妃却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皇太后的可以找茬,她一笑而过,皇帝夸赞别的女人,她也没有应该出现的不悦和变化,平平淡淡,好似不管别人说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郎有情妾无意?
秦贵妃面含轻笑不甚在意的话,容阑倒是不在意,而是突然道,“朕与母后有些事情需要单独谈谈,贵妃带着郡主去御花园走走吧!”
秦贵妃目光微怔,随即弯唇一笑,“是!臣妾告退”
“臣女告退!”
楼月卿对这对母子之间要谈什么并不在意,反正她不想知道这些皇室秘辛,正好脱离元太后的目光,自然乐意离开,便跟着秦贵妃离开了。
她们一离开,容阑目光陡然变冷,缓缓开口,语气生冷,“都给朕下去!”
轻缓无力,却还是让人感觉到来自这位少年帝王无形之中的寒意,虽然和摄政王所表现的不一样,但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很清楚,皇上看似温润无害,实际上,却和摄政王一样,高深莫测。
忙的全部退下,很快亭子里以及亭子外,只有母子二人。
元太后看着皇帝,脸色有些阴沉,却并未开口。
容阑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淡淡的问,“母后觉得,这位郡主如何?”
元太后品着茶,陡然听到皇帝突然开口,缓缓一笑,柔声道,“自然是挺好,哀家挺喜欢的,怎么,皇儿怎么这么问?”
若是撇开楼月卿的身份和跟容郅的关系,光凭楼月卿个人,元太后确实是没有任何厌恶的理由,毕竟,知书达理却又难以捉摸的姑娘,她很喜欢。
要是可以控制,这样的姑娘,倒是不错的棋子。
只可惜······
容阑忽地一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太后,问道,“那母后觉得,让她做母后的儿媳妇,如何?”
元太后蓦然一顿,看着容阑。
容阑道,“郡主乃清华姑姑的女儿,宁国公府的嫡女,样貌学识样样不缺,若是能够做皇家的儿媳,倒是一桩不错的事儿!”
身份,足以配得上皇家,如今京中的世族千金,除了皇家郡主,也就这位身份最高贵,也最有价值。
宁国公府多重视这个女儿,她的价值就有多大。
元太后闻言,目光微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笑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纳她为妃?”
若是这样,那就······
她本来就打算让宁国公府的女儿入宫为妃,之前让宁国夫人把楼琦琦送进宫,奈何宁国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楼琦琦一个庶女,宁国夫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何况是楼月卿这个嫡女,她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容阑对秦玟瑛情有独钟,连皇后和贞妃这两个名义上的后妃,容阑都拒之千里,可如果容阑自己想要纳妃,那就不一样了。
若是楼月卿能够得到容阑的宠爱,虽然对于元家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乐见其成。
容阑低低一笑,剑眉微挑,淡淡的说,“母后误会朕了,朕已经委屈瑛儿多年,万不可再委屈其他人,卿颜郡主出身高贵,即便是为一国之母那也是绰绰有余的,朕可不能委屈她做朕的妃子!”
“委屈?”元太后脸色陡然一变,脸上本来的喜悦荡然无存,冷冷的说,“秦贵妃宠冠六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皇上竟然跟哀家说贵妃之位还委屈她了?怎么,皇上难道是想废后么?”
本身对于秦贵妃,元太后就厌恶至极,皇帝越是维护,她就越是厌恶。
宠妾灭妻,为了宠妃冷落皇后,甚至让皇后脸面全无,和先帝,一模一样!
当年若非先帝对她如此冷漠,她有何至于把自己唯一的妹妹送上绝路推入地狱?
可恨,即便如此,先帝仍然对她无情无义。
容阑浅浅一笑,温润如玉,“母后以为儿臣不敢么?”
不温不火的一个问题,让元太后脸色一变。
容阑淡淡的说,“儿臣做这个皇帝,是因为什么,母后很清楚,您想做什么,儿臣不在乎,可如果七弟和瑛儿出什么事,就别怪儿臣不客气!”
最后一句话,直视元太后的凤目,冷漠直接。
如何不客气,元太后很清楚。
他并非软弱之人,他的病也并非好不了,只不过是因为他若健健康康,很多事情便脱离他的控制,可如果有人把他病弱当成软弱,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你!”元太后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皇上可真是孝顺,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孽种,竟这样对自己的母亲!”
胸口气得上下起伏,站在容阑面前语气恼怒之极,一国太后的威仪荡然无存。
容阑浅浅一笑,看着元太后的目光尽是温和,“母后,何至于如此动怒,朕还想着与母后谈谈七弟的婚事呢,您如此大动肝火,朕倒是不知该叫太医还是该继续谈下去了!”
元太后怒不可揭,但是,依旧还是忍着怒火冷冷开口,“你想把楼月卿嫁给容郅?”
容阑不否认,依旧眉眼温和的道,“郡主才貌双全,出身也是极好的,和七弟也是般配,七弟比朕小一岁,朕成婚也都七年了,可他却一个侍妾都没有,作为兄长,朕倒是疏忽了!”
他一登基,就立后纳妃,他只比容郅大一岁,可是这么多年容郅身边两个女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容阑自然不放心。
有个王妃在他身边,也好有个人陪着他关心他。
元太后立刻开口,“不行,哀家不同意!”
这就是她最怕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楼月卿嫁给容郅,否则,容郅如虎添翼,那岂不是······
“母后,朕并非要问您的意见,而是在告知朕的打算,比起那些矫揉造作,只会算计的女人,朕觉得这个小郡主极有意思,母后说呢?”
容阑自始自终都挂着浅浅的笑意,温暖如春,相较于元太后脸色的变化,容阑一直都笑着,别人或许会觉得他脾气好,可是元太后知道,容阑笑得越深,就越难摸透他在想什么。
“皇上!”元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为何一定要跟母后作对?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容郅擅权,整个楚国都被他控制,母后希望你把属于你的一切都夺回来,难道母后错了么?这么多年,你扪心自问,你最爱的女人心里想着容郅,你的皇位被容郅控制着,你真的甘心吗?”
容郅手微顿,脸色微僵,眉眼间轻微皱了一下,沉默不语。
他突然的反应,元太后看在眼里,嘴角微勾,继续道,“皇上,我是你的母亲,不会害你,可容郅不一样,他恨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恨你,你让她娶了宁国公府的女儿,他得到了宁国公府的支持,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你想等着有一天,被他拉下皇位,甚至死在他手里,你才知道错么?”
容阑嗤笑一声,抬眸看着元太后,似笑非笑的问,“母后莫非以为,这个皇位不是他的么?”
元太后脸色霎时苍白,看着容阑,目光尽是难以置信。
容阑淡淡的问,“父皇的遗诏写了什么,母后忘了么?”
元太后闻言,紧咬着唇,瘫软在桌边,紧握双拳,没吭声。
看着元太后苍白的脸色和略微颤抖的身子,容阑眼角微缩,一道异色划过,随即平静如水,毫无波澜,淡淡的说,“母后,儿臣从来就不喜欢这个皇位,为何做这个皇帝,您很清楚,七弟如何做,朕不关心,楚国如何,朕也不关心,朕关心什么,母后很清楚,母后想要元家鼎盛下去,就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七弟性命无忧还好,若是出什么事情,弑母这种事情,朕自然不做,可下令杀一些人的权力,朕还是有的!”
容郅摄政,虽然擅权,但是,并非架空他的权力,他下个圣旨杀几个人,容郅不会干涉,甚至朝政也并非不给他插手,只不过他不喜欢,容郅没时间处理的时候,他才处理一些,但是,容郅在朝中的时候,他直接就不管了。
说完这些话,容阑耐心也没了,站起来,打算走,转头看着元太后,轻声道,“母后,儿臣从小,想要护着的,只有两个人,可母后,您做了什么,您心里清楚,七弟每个月承受什么折磨,您也清楚,您不需要在儿臣面前演戏,儿臣看了二十多年,看够了!”
最后一句话包含的厌恶,毫不掩饰。
很小,他就看着元太后如何人前贤惠,人后恶毒,六岁那年,他亲眼看到一个宫女在容郅的汤药中放了一样东西,还未来得及阻止,容郅就把那碗东西喝下去了,后来容郅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被检查体内有蛊毒,父皇震怒,调查之下,说是当时的郦妃指使人做的,郦妃是大皇子的生母,先帝自然是相信他有这个动机,不听解释,直接将郦妃赐死,郦妃娘家满门被灭,而大皇子也因此被冷落,没几年就死了,容郅的蛊毒就这样种进体内,每月都要承受蚀骨般的折磨。
容阑记得,那个宫女,是元太后的人,而郦妃,是一个温婉的女人,不争不抢,可就这样,成了元太后一石二鸟的棋子。除去了碍眼的对手,甚至都不算对手,又让容郅月月被折磨。
每每想起,他都感觉心底寒。
而这件事情,仅仅是她所做的丑恶的其中一件。
父皇怎么死的,容阑死都不会忘记!
想到这里,他面色转淡,缓步离开。
还没走出花园,就听到身后传来茶杯茶壶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元太后大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全部坠地,破碎!
“这个孽子!”
······
秦贵妃这次没待着楼月卿去御花园,而是带着她,往宫门方向走去。
楼月卿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带着臣女去哪?”
一出彰德殿,秦贵妃就带着她走向出宫的方向,却一字不吭。
楼月卿问起,她才脚步微顿,想了想,轻声道,“本宫闲来无事,送郡主出宫!”
“啊······”
楼月卿懵了。
“太后那里······”
还要去告安的吧,自己进攻觐见,就这样离开,怎么也不合适吧。
秦贵妃浅浅一笑,缓声道,“皇太后应该是没有心情再见郡主了,这段时日估摸着她谁也不想见!”
每次皇上去彰德殿,出来的时候,皇太后都会怒,甚至有几次还叫了太医,这次,怕是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