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峰一把将疯了一样到处乱砸的小石头抱在了怀里,硬是将他的双眼蒙住了,可我却抱住了头不住的嘶喊着,痛的整个人都要疯了,撞翻了手术室里还来不及收拾的东西,撞到了手术室里的墙壁上,甚至不惜用头去撞墙……
大竹将我一把拉了过去,用力的搂在了怀里,不让我动一下,我抱着头疼的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不断的啊啊大喊,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墙壁,却穿不透阴阳相隔的世界。
晕过去之前我觉得胸闷的喘不上气,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大竹一直喊我,但后来我也听不见了。
经过了一个黑暗的荒凉世界之后,我在眼前看见了一缕光,我看到东方就站在前面等着我,我抬起手挡住了那缕光,沿着那一缕光走着,最后听见他叫我,我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的世界是白色的,有灯光,有人,还有……
没有了,没有了……
我醒了,一串疾走的脚步便传来了,很快面前出现了大竹和晓峰,晓峰马上拿出专业的医用手电给我看了看双眼,又给我摸了脉,都做过了晓峰才叫了我一声:“嫂子。”
我看着晓峰,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反应没有。
“怎么回事?”大竹的声音都哑了,绕着病床一圈圈的走着,一旁小石头就睡在我身边,一旁还坐着一个眼睛哭红的女人,但我不认识那个女人,既不是南茜,也不是小雪,记忆里我就认识这么两个能来看我的女人,但她们都不是她。
“再看看。”晓峰一脸的苍白,有气无力的看着我,又叫了我一声:“嫂子。”
我依旧不回答,目光丝毫没有反应的注视着晓峰。
“你到底行不行?”大竹有些不痛快的大吼了一句,晓峰没说话,大竹也安静了,之后我就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晓峰把那个女人和大竹都带走了,病房的门关上我睁开了眼睛,看着晓峰那张睡得很沉的脸,想到晓峰在手术室里见到东方的样子,起身离开了病房,婚纱还没脱掉的我沿着病房的墙壁一路走去了病房的门口,推开了门去了外面,左右的看了一会,朝着自己所判断的方向走去,最终在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找到了太平间那几个字。
太平间的门口守着人,那两个人一见我马上朝着我身后看去,我回头看着一路跟着我不知道多久了的大竹,大竹将脸转了过去。
转身我看着那个人,走过去推开了太平间的门,进门后看向了里面,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怖,甚至没有额外的人在那里,除了眼前的一张床,其他的都干干净净没人。
走过去我停在了那里,看了那块盖着白布的人很久都没有动过,可最终我还是伸手掀开了一点,目及那张苍白,嘴唇却发紫的脸,慢慢的将那块白布扯了下去。
东方的身上一共有两条疤,新的那条是今天才留下的,旧的的那条是三年前留下的。
想到东方的死是因为他们,我的心就心如刀绞,难道他的到来就只是为了他们么?一个偷走了他的肾,一个拿走了他的心脏?
看着看着我低头亲了东方一下,第一下落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是眉心,再然后是他的眼睛,鼻尖,嘴唇……
离开前我听见门口有开门声音,我才看向门口,看到大竹关上门躲到了一边去,我看了大竹一会,转过脸又看了东方一会,才盖上了那块白布,可刚刚盖上我又把那块白布掀开了,又看了好一会才盖上,盖上了就又掀开了,掀开又看了很久才盖上。
离开前我都走出去了几步,又回去了,我忽然的看向太平间里面,话语及其麻利的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孤不孤单?要不要我来陪你?”
“我来陪你好不好?”走回去我站在东方面前问他,他不回答我就掀开白布看他,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才离开,可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嫂子。”大竹叫了我一声,抬头我朝着大竹看着,大竹的眼睛红红的,我看着他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我再也不信任他了,他骗了我,帮着东方骗我了。
离开前我又陪了东方很久,站在那里一直和他说话,一会问他孤不孤单,要不要我留下陪他,一会问他冷不冷,要不要我那条被子过来给他,最后我冻得全身都哆嗦了,大竹进门硬是将我拉了出去,可出去后我就不想走,坐在门口一直发呆的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大竹脱了外套给我裹在身上,我立刻扔到了地上,一脚踢开了。
大竹的脸色一阵阵的苍白,却跟我好说好商量着:“嫂子,要不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去说。”
“滚,远点滚着。”我冷冷的看了一眼大竹,大竹一下失去了反应,站在一旁硬是没敢在说话,退了一步站在了一旁,摆摆手把人都退了,太平间门口只剩下了我和大竹两个人。
我想起东方都没听过我唱歌,突然很想唱歌给他听,想到大竹在旁边,嫌恶的看着他说:“十米,滚出十米去。”
大竹愣了一下,半天才转身去十米外的地方,一直站在那里朝着我这边看着。
我也懒得看他一眼,转过脸回忆着自己曾记住的那些歌曲,唯独想到的只有一首宿命……
一夜风雪塞外马蹄踏星辰,刀剑纷纷一身红衣寄风尘
血洒荒城那染色的年轮,我用生命写下来世相见勿等
长亭短亭送了一程又一程,月冷油灯尽小巷又几更
青丝落成秋霜叹几壶热泪冷,琵琶声一段曾经还在等
边荒外的夕阳渐渐黄昏不见你归程,老树枯藤昏鸦还不肯安身
月光偷偷打量可怜缘分,岁月的年轮再诚恳,也渡不过红尘
划地三尺只为转世灵魂换你的生辰,诵一段因果结来世的红绳
绣花针针恨缝鸳鸯的枕,我用一生来陪你等,等缘分认真
……
走廊里空荡荡的凄冷,我坐在外面唱了一个晚上,唱的嗓子都哑了才安静,天也亮了!
靠在墙壁上才睡着,睡着了一有人靠近忽地就又醒了,睁开眼看着要将我抱起来的大竹,冷冷的目光冰的他把手又缩了回去,一旁的晓峰走来抱着哭的声音沙哑的小石头,看到了我小石头拼了命的离开了晓峰的怀里,直接跑到了我跟前,扑进了我的怀里,我抱起小石头拍了拍,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小石头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一下在懂事了很多,紧紧地搂着我把头埋进了我的颈窝,突然的就不哭了,紧紧地搂住了我。
“别让我看见你们,滚得越远越好。”冷冷的我说,嘶哑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冷漠,大竹和晓峰都沉默了,沉默后离开了我和小石头很远很远。
“小石头要记得,爸爸没有离开我们,爸爸会在天国注视着我们,守护着我们,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以后爸爸不在,小石头就是男子汉了,小石头要保护妈妈,要保护妹妹。”我拍着小石头告诉他,小石头像是听懂了我的说的话,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我回忆着东方的处事作风说:“男子汉不哭,正东方的儿子就要勇敢。”
“小石头不哭,小石头要保护妈妈保护妹妹,做爸爸的好儿子,小石头很勇敢。”小石头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
“小石头真勇敢,真听话,爸爸一定会很喜欢小石头,为小石头自豪。”
“小石头害怕!”嘴上虽然答应的很勇敢,可最后小石头还是说他害怕,我拍着他哄了他很久,他才安静的睡着。
小石头睡着之后我依旧陪在东方身边,那里也不去,那里也不想去,直到公公赶过来。
见到我的那一刻公公依旧有些木纳了,进去看了一眼东方身体哐当一声就倒了过去,大竹怕的就是这样,吓得脸色都白了,背起公公就跑,晓峰一路紧跟着去了。
走廊上没人了,就剩下了我和小石头,我问小石头:“你还想再见见爸爸么?”
小石头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我说:“不要哭,妈妈带你去看爸爸,也不要害怕,只要想着他是你爸爸,最疼你就不会害怕了。”
“小石头不怕,小石头要看爸爸。”小石头答应无比坚定,我抱起小石头进了太平间,进门小石头似乎感觉到了这是个不寻常的地方,突然搂紧了我,我看了看小石头告诉他:“别害怕,这里只有爸爸,爸爸在谁都伤害不了我们。”
“小石头不怕。”小石头还是那么坚定不移,就像是在对着东方答应他什么的时候,我点了点头抱着小石头去了东方面前,感觉到小石头越发的紧张,我又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不要怕,这是爸爸。”
一说到爸爸,小石头果然不那么害怕了,我掀开了东方脸上的白布,小石头看着东方忽地哭了,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哭的人心都乱了。
“你好好看看爸爸,现在不看以后就只能在梦里看了。”听到我说小石头抽吸着看了我一眼,忙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双哭红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东方。
“你和爸爸说一句悄悄话,说完了爸爸好睡觉。”我说着把小石头抱着蹲下了身体,小石头半天过去在东方的耳边说了什么,离开前又哭了。
起身我把小石头放下,抬起手把东方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取了下来,收好之后把白布盖上,弯腰抱起小石头最后看一眼东方,亲了他一下,转身走向那扇将隔绝我和他整个世界的门。
离开后我和小石头又在门口坐了一会,等到有人来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离开后我三天都没吃过东西,没喝过东西。
三天后李航远已经完全清醒了,身体的各个机能也都合格,但是却还不能下床,为了防止李航远情绪激动,晓峰每天都给李航远注射镇静剂,让李航远大部分的时间都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睡觉。
东方的葬礼上来了不少的人,我一直抱着小石头坐在一旁注视着那些人,人来人去我记不住都有谁来过,只记得东方睡在水晶棺里,很快就要离开我们母子了。
东方火化的哪天我和小石头一直陪着他,小石头却没有再哭,而是紧握着我的手陪着我等在外面,整理骨灰的时候小石头也陪着我一块去看东方了。
整理完我抱着小石头,小石头抱着东方的骨灰,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上车后我们去送了东方的最后一程。
下葬的时候小石头问我:“爸爸会在睡觉的时候回来么?”
我看着小石头告诉他:“爸爸一直没离开,只要你想他了,他就会回来看我们。”
葬礼结束后很多人都离开了,墓地前却还剩下几个人。
公公在一旁站着,刘叔叔陪在公公身边,我和小石头站在另外一边,大竹和晓峰守在我们身后。
公公一直站到天黑,我和小石头也都没有离开,一站也站到了天黑,天黑的时候下了一场罕见的小雨,大竹把小石头抱了起来,想要抱进车里,小石头却说什么不肯,公公转身朝着我看来,叫我去车里,我好小石头才回去车里,公共却站在那里一直站着,刘叔叔和晓峰大竹在外面守着。
雨没多久停了,雨停了公公他们才回来,而我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离开前我在小石头的耳边说:“和爸爸说再见,说过几天我们就来看他。”
“爸爸再见,明天小石头就来看你。”孩子的话都是天真善良的,而且说话都算数,第二天小石头一早就起来了,穿上的衣服就问我什么时候去看爸爸,还说地上会不会冷。
“不会冷,爸爸那里很暖和。”吃饭前我告诉小石头,吃过饭就带着小石头去墓地看东方了,而且一看就是一个月之久。
一个月后我和小石头依旧每天早上风雨无阻的去看东方,而那天李航远也来了,结果一见面我就给了他一巴掌,吐了他一口唾液。
东方的墓地前,李航远一身黑衣下了车,手里捧着白色的菊花,出现时静默的没有一丝声音,他的花放下我才留意到有人来看东方了,回头看见的却是已经大病初愈的李航远。
李航远放下了花朝着东方先是三鞠躬,而后才看向坐在东方墓碑前摆弄玩具的小石头。
我先是扔了李航远的花,而后叫他马上滚,但他没有滚,还有话要和我说,我就给了他一巴掌,一巴掌落下还觉得不够,又吐了他一口唾液。
一口唾液吐完李航远就怔在了原地,目光定定的注视了我很久都没离开过,最终看向了墓碑上淡淡笑着的东方。
时间仿佛静止了,可再静止的时间也无法消除我对李航远的怨恨,对他的恨远远超过了我所想象,我恨不得他马上就死在我面前,如果不是我还有小石头,我相信我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你如果想现在也可以,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能。”李航远站在那里,深深的凝望着东方墓碑上的那张脸,很久之后突然看向我说,话落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李航远离去的背影,我的拳头攥的死紧,指甲都扎进了血肉,却浑然不觉一丝痛楚。
小石头跑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跟着我朝着李航远离开的背影看去,李航远上车小石头告诉我:“小石头会保护妈妈,妈妈不怕。”
听见小石头的话我低头朝着他看去,蹲下后将他搂在了怀里,现在他是我唯一的支柱,能够相依为命的人只有他了。
那年的风吹起满地枯叶,诉说着一段凄婉而哀伤的故事,而他终究还是走了,扔下我,扔下他的孩子,选择了那条不归路,而那年他还不满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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