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拂闻言,心中涌出一丝异样,转头看向陈晖手中的箭,箭尾的白色丝织物…她心中一顿,抬脚越过他,朝陈晖走了过去,伸手拿起那支箭,将箭尾上的丝织物给拿了下来。
他见状,挥挥手,陈晖听令下了城楼。
苏拂将那丝织物摊开,是一方手帕,手帕上绣了东西,是护身符的样式,绣艺蹩脚,阵脚稀疏,样式也难看至极。
可就是这么一方手帕,却使她怔然,难受至极。
这方帕子是她打发无聊时绣的,她本就是不善女工,随便绣的,入宗苏氏时也未带走,不知何时这方帕子却是到了别人手上。
他看她骤然这般,心中一窒,从她手中拿出那支箭,将箭头拔了下来,将箭心中的东西取出来,是折了几折的纸,纸上的字让他怒上心头。
那张本来方方正正的纸,就那般在他手中,被握成了纸团。
苏拂抬起头,“给我。”
他顿了顿,还是将纸团交给她,她将纸小心翼翼打开,纸上的字依旧苍劲有力,难掩其锋芒。
纸上只有四个字,“我想见你。”
他顿了顿,复又看她,忍不住道,“阿姐。”
苏拂重新将纸握成团,紧紧攥在手中,面色比方才还要冷清,“回去吧!”
走了两步,她顿住,“我不见他。”至少不会单独见。
她知道,一旦她独自出现在他面前,无论用什么方法,那个人都会把她带走,来不及谈条件。
入夜,无月无星。
此刻,苏昭正在书房之中仔细研究这战事,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又或者鱼死网破。
只是耳边渐渐有些不安静,苏昭皱眉,正要起身去探个究竟,却见家丁急急忙忙跑到书房来,“元帅,城门那边出事了。”
他忙站起身,正要出书房,还不忘交代家丁两句,“此事半句不得透露给苏拂。”
家丁还未来得及答话,他走出书房,却见他方才提到的那人此刻正站在院中,淡淡的看着他,对方才他的交待只字不提,只是道,“走吧!”
苏昭此刻已经顾不得费口舌劝她留下,只是去马棚牵了马,两人同乘了一匹,出了府门,马儿便在街道上狂奔。
越临近城门,那股子喊打喊杀的气势便越临近,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也越来越浓厚。
他离开前明明交代给了许副将,若是有变立即派人通知他,为何此时却偏偏出了问题,可这一切顾不得想,他已经看见了这一切。
许副将正点头哈腰的站在逆贼身旁,而他们面前,正在清理不肯投降的士兵,陈晖领头带着士兵厮杀,可叛军似乎是杀不尽的,越杀也越多。
他看着这一切,有些木然,他知道,他还是输了。
士兵渐渐不敌叛军,而在他们对面,一人骑马出了阵营,悠哉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在战场,倒像是在踏青。
那个人是纪韫。
纪韫若无其事的越过中间的厮杀,走到他们面前,看向共乘一马的他们,眼中泛起一丝危险的光,不过只是那一瞬,又温和道,“阿拂,过来。”
苏拂看着眼前的人,纵使心头万般思绪,此时也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收手吧!”
纪韫摇头,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兵临城下,江山唾手可得,为何要收手?”
苏拂沉默着,看了一眼苏昭,苏昭一把抓住她,不知为何,他只觉心慌,“阿姐。”
苏拂的另一只手回答了他,慢慢将他的手拿开,俯身下了马。
她缓缓朝纪韫走近,纪韫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让她琢磨不透,她忽而顿住,扬头看向那人,“若是我同你走,你可否放了他?”
纪韫嘴角的笑意微僵,片刻,将要开口之时,却见苏拂面上挂着自嘲的笑,“你说过,不骗我的。”
呼之欲出的回答忽而被堵了回去。
纪韫收了笑,看了一眼身后,回过头,“他是楚国人,他的生死不由我掌握。”
纪韫的回答就在苏拂的意料之中,苏拂没有答话,细微的动作引起了纪韫的注意,只是阻拦已来不及,她的手中,脖颈之前,亮着一把匕首,刀刃锋利,“放他走。”
那人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就算如此愤怒,面上也只是微微皱眉,终是抵不过她的相挟,策马转身,同叛军的头领武平指挥使说了几句。
只是还没谈妥,耳边嗖的一声,再抬头时,箭已经没入苏拂的胸口。
他连年征战,自然认得出,那箭正中心脏,必死无疑。
这一箭的威力之大,苏拂的身子骨支撑不住,顺着箭力向后倒了过去。
苏昭就在苏拂的身后,这一幕发生时,苏昭滚下马,急忙到她的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焦急道,“阿姐,你会没事的。”
可苏拂怀中的箭没入的地方,血一直止不住的流,侵袭了她的锦衣长袍,在身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她笑了笑,“阿昭,我没事。”
只是这句话何其苍白,她说的话,也只有最近的苏昭才能听见。
苏昭还没说话,面前已经有了阴影。
方才置身事外的人还十分悠闲,此刻他的身上已有了接近地狱般的气息,阴暗的使人心尖犯寒,“救人啊!”
纪韫大喝一声,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又不知在难以置信什么。
经着他一喊,面前看呆的人才着人去找郎中,可除了面前这个地方,周围的士兵仍在不留余力的相互攻打着,这厮杀的氛围甚是强烈。
纪韫却隐隐约约听见一句,“纪韫,你保住阿昭,拜托了。”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往日她曾喊过他纪郎君,燕王殿下,个个都陌生且疏远,唯有纪韫二字,说的严肃且郑重,伴随着她惨白的脸,他更是怔在原地。
他忍不住伸手去捂脸,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他眼睁睁的见着她失去生气,却无能为力。
这场仗,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也输掉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