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尽了水的湖泊中间露出一个可容三人并行的黑洞。青木领着一队人走到洞口, 等待沈度的下一步指示, 就准备率先进入洞内。
姬央转头看向沈度道:“我来带路吧,下面有很多机关,而且密道往复如蛛网, 若是找不到出口, 转一个月都转不出去。”
沈度点了点头, 伸手牵了姬央的手,半迫她五指相扣, “走吧。”
姬央瞪了沈度一眼,却也没在人前给他难堪。
走到洞口, 沈度先让青木燃了火折子, 看那火折子的火光熠熠,并无飘忽之像,这才拉了姬央继续往内走。
姬央将腰上那镂空香囊的盖子打开, 夜明珠的光轻轻流泻而出, 将两丈之内黑漆漆的通道照得恍如白昼。密闭的甬道里有夜明珠自然比燃火把好, 不会让人窒息。
甬道内虽然有些泥泞, 但下到底后十分平坦并不难走, 姬央却像脚上系着铁砂袋一般, 走起来十分艰难,每走三、五步就要停下来观察墙壁上的纹路, 亦要闭目努力回忆许多年前她看过的那张机关布置图,天气并不热,甬道里甚至还比较凉快, 但姬央没走几步,脑门就已经开始冒汗了。
机关布置图的细节非常多,走错一步就会面对凶险的机关,所以姬央正在努力回忆一切细节。但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看过的了,哪怕姬央记忆力惊人,也令她十分吃力。
好在苏后一直说地宫的机关布置图至关重要,每半年都逼着姬央在脑子里重温一次,否则这许多年过去,姬央早就忘得精光了。
但是这样一年复一年的记忆,总会有出错的时候,日积月累下来,姬央对百分百破解地宫机关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不要那么用力,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豆腐做的,所谓富贵险中求,没人会指望可以平平安安就进入地宫。”沈度捏了捏姬央的手心,她手心里全是汗,足见其紧张。
姬央摇了摇头,她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亡。
姬央对墙壁上的花纹看得十分仔细,每一块砖尽管十分相像,但在姬央的眼里,只要用心去看,就能现细微的不懂。但凡做为机关的关要所在,总有不同于周遭砖块的地方,姬央即使记不住,也能靠观察去查找,但行走的速度就十分慢了。
刘询跟在姬央身后,看着她蚂蚁似的挪动,不由皱了皱眉头,所有人都是抱着巨大的期望进来的,这样缓慢的速度会让人莫名的烦躁,而且洛阳的情势也不能久等。
沈度的兵马一动,诸方刺侯就已经探到了消息快马传回给他们的主子,想来各方都已经做好当黄雀的准备了。
樊望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面对沈度的逼近而不寻找盟友,刘询怕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多,让他们磨合好了可就不太妙了。
“公主,如果不关闭那些机关,会出现什么情况啊?这些机关会不会年久失修,有些本就没什么威力了?”刘询问道。
姬央愣了愣,这个问题她还从没想过,因为她从来就没敢试过,就算她在地宫玩闹过,但她连三脚猫的功夫都几乎没有,哪里敢去冒险。
姬央转头看向沈度,沈度自然明白刘询的担忧,他其实也不舍得姬央那么费脑子,殚精竭虑。
“我来试试。”沈度转身从青木手里拿过一套盔甲,然后大力地向着前方黑暗的甬道里扔去。
只见黑暗里射出无数道幽紫色的光芒,那闪着银光的盔甲几乎在触及的一瞬间就被洞穿,姬央将腰上的夜明珠解下提在手上费力往前看,可还是看不太清楚,但姬央身后眼里俱佳的黑甲卫里却有人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姬央问。
沈度道:“箭头有毒,盔甲被洞穿了,而且周围有腐蚀的痕迹。”沈度的眼力夜里几乎都能视物,看得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而且出箭速度很快,躲不过去。”沈度道。
刘询眼看着刚才那一幕再不敢多言了,看向姬央的眼神越崇拜起来,这可真是个宝贝。没有她,这两百黑甲卫只怕都不够死的。
的确如此,若是要暴力闯关,就要无数的命去填,耗尽了储存的箭支就能过去,但是哪有那么多命啊?
姬央伸手关掉前路的机关,被沈度揽着走到那被穿成刺猬的盔甲前,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盔甲几乎只剩下零碎几片了,走近了还可以闻到十分刺鼻的腐蚀性气味。这样的东西如果沾在皮肤上,能让人很快变成骷髅架。
好在姬央记性实在了得,连蒙带猜,眼睛疲惫得一直掉眼泪,这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居然有惊无险,无一伤亡。
只是沈度眼睁睁看着姬央的头一根一根地变白,短短十几里路走下来,竟然白了一小半,眼眶凹陷得厉害,连站立几乎都有些困难。
姬央捂着胸口,只觉得胸闷,眼前一团一团黑,连手都开始麻。
沈度眼瞧着不对,揽着姬央也顾不得脏就在残留着水渍的甬道里坐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不许去想机关的事情,你的体力吃不消了。”
姬央没有硬撑,她闭上眼睛道:“我手脚都有些麻,左腿又麻又疼,你帮我揉一下。”若非实在挨不住了,姬央绝不会向沈度提这种要求。
压力太大,神经又太过紧张,她只觉得口舌干,恨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醒。
沈度的手就像有魔力一般,干燥温暖,指尖似乎还有暖洋洋的气流,顺着姬央的奇经八脉缓缓淌入,姬央胸口的烦闷这才消减的症状。
沈度将姬央搂在怀里,把脸贴在她脸颊上,嘴里无声地呢喃着姬央的名字。
再强的人也有无奈。
沈度恨不能自己替姬央承受一切的痛苦,却没有办法喊停。因为如果不靠姬央,黑甲卫就是死光了都未必能走进地宫。沈度有自己的雄心大志,也绝对不忍心让跟了他近十年的黑甲卫去死。
所以即使眼看着姬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沈度也没说过一个“停”字。
何其残忍,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只是人还有太多其他的责任。
“我好些了,扶我起来吧。”姬央在被沈度喂了几口蜜0水之后重新睁开眼睛道。
沈度沉默地扶起姬央,“不要太逞能,一旦觉得身体不适,我们就休息。”
姬央笑了笑,“不能耽误太多功夫,我能行的。我母后把我养得可壮实了,她老说什么医疗条件不好什么的,说是要想活得长就得自己身体底子好,我小时候才三岁,我母后就让我洗冷水澡,大冬天的只给我穿夹袄,不准穿夹裤,都要自己挨冻,这样练出来的,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
生病最多的还是嫁到沈家以后。
沈度的脸上实在扯不出笑容,只是沉默,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姬央,有太多的乞求。
姬央撇开眼睛,她无比想念她的母后。
刘询对苏后自然是深恶痛绝,但人死如灯灭,既然苏后都被烧死了,再大的恶意也就消散了,听见姬央说苏后从小怎么养她时,不由十分惊奇,他一直以为安乐公主必然是金尊玉贵般养大的,哪知道苏后竟然让她挨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