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吴氏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明亮宽敞,装饰漂亮的大房子。尽管已经来过一次,心里还是羡慕的紧。
“堂伯母,先喝杯茶暖暖。”莫颜端着一杯热茶出来,打断了莫吴氏的思绪。
“颜、颜丫头,你太客气了。”莫吴氏连忙站起来,双手小心地接过白瓷茶杯。这么细腻的白瓷杯,怕是贵重的很,可不能摔了。
“您是我的堂伯母,难不成连杯茶都不能喝?”莫颜笑道,手无意间触碰到莫吴氏冰凉的手指,再一看她单薄又陈旧的衣衫,心里蓦地一酸。
“颜丫头,你、你是个好的!”见她的态度如往日,并没有因为两家的矛盾而怠慢,莫吴氏眼眶红红的,原本相求的事竟是说不出口了。
知道她肯定有事才会上门,此时见她不自在,莫颜笑道:“堂伯母有什么事尽管说,但凡我能帮的上忙的一定会帮。”
莫吴氏哽咽着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喝着刚好能入口的热茶,只觉得从喉咙暖到了心里。
大厅里有点冷,莫颜把开着的后门也关上了,又从厨房里提来了火炉,放在了莫吴氏面前,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
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莫吴氏不自觉的伸出手放在了火炉边,身上的冷意一下子褪去了不少。
看着她冻的皲裂,看不到一点好皮肤的手,莫颜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温声道:“堂伯母,有什么事您慢慢说,这里没有外人。”
对上堂侄女关心的目光,莫吴氏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想到冒着寒风,每天辛辛苦苦上山砍柴的几个孩子,她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颜丫头,你家里开荒还要人吗?能不能让你堂伯跟堂兄也去帮忙?”
莫颜一听,并不惊讶,她摇了摇头说道:“人已经够了,堂伯怕是不行。”
对于莫永福这个人,她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个人很孝顺,但是孝顺过头就是愚孝了。甚至现在,她对莫永禄的印象更好一些,至少莫永禄会为了儿女跟老莫头莫洪氏叫板。即便开荒还需要人,但是她不想让莫永福去。
“哦,那、那就算了。”莫吴氏一听,心里失望极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免得让莫颜为难。
“堂伯母,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见她的脸上没有被拒绝后的愤怒,莫颜暗暗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堂伯不行,堂兄我倒是可以给他安排一份活计。”
“真、真的?”莫吴氏惊讶地看着莫颜,“颜丫头,不会教你为难吧?”
莫颜摇了摇头笑道:“前两天我家在城里开了间米铺,正好需要人帮忙,要是堂兄愿意,明天就能去上工。”
“米、米铺?你家开了米铺?”莫吴氏震惊的瞪着莫颜,她万万没有想到堂叔家里竟然能在城里置办了米铺,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震惊过后,她又打心眼里高兴。以前堂叔一家过的太苦了,现在日子越来越红火,以后还会越来越好,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莫颜笑道:“米铺刚开,李爷爷一个人帮不过来,所以打算找人帮忙,若是堂兄没意见,最好明天就去。”
“愿、愿意,铁头肯定愿意。”莫吴氏激动地握着莫颜的手,眼眶再度红了,“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你还能想到你堂兄,我、我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堂伯母,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你不用这样。”
莫颜反握着她有些颤的手,感觉到掌心里的粗糙和裂痕,为先前的犹疑而感到惭愧。
这个老实甚至有些软弱的女人,曾经就是用这么一双手给过原主温暖。而她却顾忌老莫头等人,对这个女人的困境视而不见,实在是不应该。
莫吴氏捂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对莫颜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等莫吴氏平复了心情,莫颜继续说道:“至于工钱,暂定为每月七百文,月底我会给堂兄四百文,剩余的三百文就暂时放在我这里,等以后堂兄说亲了,堂伯母再到我这里来拿,不知堂伯母同不同意?”
“七百文?这么多?”莫吴氏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说道:“颜丫头,铁头既然是去帮忙的,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亲戚,就给他这么高的工价,一个月给个两三百文就够了。”
去城里连续干一个月的苦力才六百文钱呢,铁头去米铺当伙计可轻松多了,比做苦力好的多,七百文太高了,她不能要这么多。
去城里连续干一个月的苦力才六百文钱呢,铁头去米铺当伙计可轻松多了,比做苦力好的多,七百文太高了,她不能要这么多。
“堂伯母,米铺的活计并不轻松,七百文不算高,一般的米铺请伙计也是这个价钱,您就放心吧!”莫颜有些无奈。若是换个人,只会嫌工钱低,哪里还有嫌高的!
莫吴氏一听,安心了不少,“这就好!工钱怎么你做主就好,堂伯母没意见。”
“嗯,那就每月给四百文留三百文。”莫颜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堂伯母,工钱的事您对外也只说每月四百文,就是堂兄,您也要瞒着,我怕他藏不住话给说破了。”
莫吴氏有些疑惑,“为啥要这样?”
莫颜见她真的不明白,不禁有些无语,索性把话敞开了说,“堂兄翻年就十八,也该存银子说亲了。可是堂伯母您不当家,这银子拿回去,最后能用到堂兄身上吗?”
莫吴氏被她说的眼眶一红!可不是,这银子拿回去,指定进了婆婆的口袋,最后还不是给了小姑子做嫁妆。她几个可怜的孩子天将亮就要起床去山上砍柴,累的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挣几个钱,又全被婆婆抠去,婆婆还嫌少,平日里饭也不让他们吃饱。
现在颜丫头竟然连这个也考虑到了,她这个当娘的还稀里糊涂的,实在对不起那几个孩子!
想到这里,莫吴氏心里愈的感激:“颜丫头,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莫颜握着她回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见莫吴氏衣着实在是太单薄,临走前,莫颜就送了一件新棉衣给她。棉衣是李秀按照自己的身材做的,二人身材相仿,都属于纤瘦型,倒也穿得上。然后又给了她封了一些糕点,让她偷偷地带回去。
莫吴氏的确需要这些东西,可是她欠莫家的太多了,说什么也不肯要,直到莫颜佯装生气了,她才不好意思手下。出门时,眼睛红红的。
看着莫吴氏瘦削单薄的背影,莫颜默默地叹了口气,关上了院门……
趁着堂屋里没人,莫吴氏偷偷地抱着裹了糕点的棉衣刚要回到自己屋里,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出门上茅房的妯娌莫牛氏。她暗道一声‘不好’,莫牛氏的大嗓门就叫嚷开了。
“哎哟,还当大嫂是个老实厚道的,原来也是个藏奸的,竟然偷偷地藏私房给自己扯了这么好的棉衣!咋了,藏不住了才舍得拿回来?”
莫牛氏的眼睛死死地黏在莫吴氏怀里的棉衣上,眼珠滴溜溜的乱转,恨不得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才好。
莫吴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她掰扯,不然棉衣保不住不说,就是里头给孩子们的糕点也会被夺去。
她不理会莫牛氏尖酸刻薄的话,抱着棉衣从她身边挤了进去,冲进了堂屋左边房间里,嘭的一声把莫牛氏聒噪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莫牛氏眼睛一瞪,压根儿没想到这个老实又绵软的大嫂敢给她甩脸色,一时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到底没脸去拍大伯子的房门。
“吵吵啥呢,吵吵啥?你这个臭婆娘有事没事的叫嚷,是不是要把屋顶掀了才够?”莫洪氏虎着脸从上房出来,看到莫牛氏的目光十分厌恶。
这个臭婆娘,挑拨老二跟自己离了心,之前天天闹分家,现在不闹了,银子也不上交,今儿个又在家里作妖,她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这么个遭瘟的媳妇!
“我吵我的,要你管!”莫牛氏瞪眼,一句话堵了回去。
自从女儿被卖了,莫牛氏早就以前那样再看莫洪氏的脸色,此时听了莫洪氏的话,哪里还有好声气,见莫洪氏要作,身子一扭就跑找茅房了。
莫洪氏气了个倒仰,食指颤抖的指着莫牛氏的背影说不出话来。随即想到什么,跑去拍莫吴氏的房门:“老大家的,大白天的你关着门干啥,是不是背着老娘藏私房了?快给老娘开门,老娘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想作妖!”
正抱着棉衣找地方藏的莫吴氏吓了一跳,险些把棉衣给扔了出去。她急的团团转,要是让婆婆看到,这些东西她们大房一样也捞不着。可是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这要往哪儿藏?
门外的莫洪氏见屋子里没有动静,又开始猛烈的拍门,嘴里骂出的话越来越难听。
莫吴氏咬咬牙,看着怀里的棉衣,这衣服左右是藏不住的,倒不如穿出去给婆婆看看。至于这一大包点心,谁也没有看到,她只说没有就是。
打定了主意,莫吴氏连忙打开棉衣拿出里面的糕点,用一件破衣服包了塞到了床底的角落里,又将外衣脱了,把棉衣穿在了身上,最后套上外衣扣好口子走过去打开了嘭嘭作响的房门。
门突然被打开,吓了莫洪氏一跳,她抚了抚胸口,指着莫吴氏骂道:“好你个恶毒的吴氏,你是不是想把老娘吓死?”
莫吴氏瑟缩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敢出言反驳。
莫洪氏冷冷一哼,三角眼在莫吴氏身上一扫,很快就看到她脖颈处露出的新棉衣,脸色不由的一沉,一把扯出那一角棉衣骂道:“你个败家的臭婆娘,竟敢藏私房买细棉做棉衣!快把棉衣跟私房钱交出来,不然老娘让老大休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莫吴氏捂着领口惊慌的摇了摇头:“娘,这棉衣是颜丫头好心给我的,我哪里有私房买的起细棉跟棉花!娘,我真的没有藏私房啊!”
莫洪氏一听,更加生气了:“哼,你个不要脸的臭婆娘,竟然还敢要那个小贱人的东西,快把它脱下来扔掉,不然老娘亲自动手!”
说着,就撕扯着莫吴氏身上的衣服,想把棉衣扒下来。
莫牛氏解完手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眼珠一转,拍着巴掌大声叫道:“哎哟,看看,看看,大家伙儿快来看看,这大白天的,婆婆动手扒儿媳妇的衣裳了!大嫂啊,这衣裳要是给扒下来,你这以后可咋能抬得起头哟!”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个婆婆是什么德行?说什么要扔掉,还不是想扒拉下来给那个草包姑子?就算她眼红大嫂得了新棉衣,也不会让婆婆得了去,哼!
莫牛氏这一叫嚷,把邻居都跟叫动了,纷纷站在门口伸着脑袋往老莫家看,听到莫吴氏辩解的话,一个个撇了撇嘴,心里直骂莫洪氏不是个东西!
“娘,您别这样,快放手啊!”
莫吴氏急的直哭,这衣服要是真让婆婆扒下来,她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连儿女都要受人家的白眼。自从嫁入老莫家,婆婆就一直欺压她,平时累点被打骂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她还要这么折辱自己,她也是要脸面的人啊!
“啊呸,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连身上穿的也是老娘给的,老娘要拿回来,你还敢反抗不成?”
莫洪氏一心想把崭新的新棉衣扒下来,哪里理会莫吴氏哀求,一边骂着,一边使力的把衣襟给扯开了。
“娘,咋、咋能这样,您咋能这样!”
莫吴氏万万没想到婆婆这么无耻,想到今后的日子还要继续忍受婆婆的欺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也梗着脖子道:“娘,你脱吧,今儿个你把我衣服脱了,我也没脸再活下去,还不如投河死了干净!等我死了,你再给孙子孙女讨个后娘好生照顾他们,也算全了我俩婆媳一场的情分!”
莫洪氏一愣,显然不相信一向懦弱的大儿媳竟然真的敢反抗。可是看到面含冷意的莫吴氏,她就知道这番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想到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敢忤逆她,莫洪氏气得破口大骂:“好你个吴氏,你找着了靠山翅膀就硬了是吧,别忘了,你是我老莫家的媳妇,老娘就是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那个小贱人也不能给你讨公道!”
话虽如此说,莫洪氏心里还是害怕的,也不敢再去扒衣服,就怕莫吴氏真的去投河,到时候她哪里有银子再给大儿讨一房媳妇!
莫吴氏没什么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用一种无所谓的眼神看着婆婆,说道:“那媳妇就如了娘的意,也不劳娘亲自动手,这就投河去。”
说完,扒开莫洪氏,衣衫不整的就从她身侧冲了出去,那副样子,看样子是真想去投河。
莫洪氏唬了一跳,眼睁睁的看着莫吴氏跑出了大门,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莫牛氏也是被自家大嫂吓到了,虽然妯娌间的关系不好,但是她也不想人死,于是转身一边去追莫吴氏,一边冲那些看热闹还没回神的人大声喊道:“快拦住我大嫂啊,她是真的要去投河了!”
看热闹的人心里一惊,几个反应快的妇人赶紧追了上去。哪知莫吴氏存了死志,竟是跑的飞快,一时间追不上了。
莫牛氏心里慌,下意识的扭过头,对着呆的莫洪氏吼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就作吧,把大嫂逼死了,我看你咋跟大伯子还有那几个侄儿侄女交代!”
吼完,也不管莫洪氏作何反应,脚步更快的追了出去。
莫洪氏被骂回了神,想到大儿媳妇真的被自己逼的去投河,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却不是真为莫吴氏担心,而是担心没办法跟老大交代,让老大恨自己。这的下半辈子,可还指望老大给她养老送终呢!
莫吴氏飞快的朝着小河边跑去,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呼喊一般,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