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夹杂着一股闷热的气息回旋在林中,厚重的铠甲让皮肤总是湿哒哒的透着汗珠,感觉十分不好。蚊虫已经开始肆虐,只要是无法裹住的肌肤,在每个夜里都会突起一个个小红疙瘩,瘙痒难耐,让人心烦意乱。
前往九原的东都援军在此地驻扎已经两日了,前方小镇生洪流宣泄,导致道路泥泞不堪,马匹难行,作为统帅的粟楠便以此为借口让大军滞留于此,每日饮酒作乐,无视军规,手下很多士兵皆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行为太过,便连跟在他身旁的承建侯李永德所派亲信高勄都已经看不下去。
“大人,虽然相国大人跟侯爷都说过让咱们拖延行进时间,可是这粟楠行为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其余人还好说,那慕枫跟苏翀可不是好惹的主,万一他们按捺不住有了什么动作,莫家军有五万众,苏翀带着的是左将军李穹池的旧部,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如此一算,可就跟咱们与相国府的人数持平了。”
高勄听了石进迁的话,禁不住低头沉凝了一下,然后道:“前两日在帐营中我看那慕枫跟苏翀未曾打过招呼,苏翀心高气傲,虽然他老爹在朝上老是跟相国府作对,但想来他不会主动去找慕枫,所以,他俩是否会联手,也未可知。”
石进迁听完点了点头,对于苏翀其人,只要是接触过的全都知道,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傲得可以。他爹爹是当朝御史大夫,他自己本身从小就跟在左将军李穹池身边,上过战场,立下过功绩,所以一般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慕枫虽然是莫寒身边的得力干将,可是要苏翀主动去找他,绝对不可能。
“慕枫那边呢?会不会背着咱们跟他搭上线?”
“慕枫每日如常,倒是他身边的傅超,看着火气大得很。”
“一个御林军能翻起多大的浪,吩咐下去,让人盯着点苏翀跟慕枫,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一个御林军的确翻不起多大的浪,可是这御林军加上莫家军,再加上苏翀手中的三万人马却足以掀翻这整个后援大军!
天空闷雷响起,热风吹过,树叶出簌簌轻响,愈催人入睡。夜已中天,便连巡防的士兵都三三两两的靠着身子打起了瞌睡。这里不是战场,也没有别国势力存在,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如此还需要防备什么呢?
整个军队被分成几块分布在这蓥华城前后,本依照惯例应是兵分几路行进,由此可以疏解道路的压力,也可加快速度,但现在因要拖行程,这么多人竟被粟楠下令走了同一条道,如此一来虽然便于了他的掌控,却也埋下了他难以预料的隐患——他低估了慕枫的手段与胆色,也低估了苏翀在大局面前的谦让。
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又似乎,是庞大的人马在悄然靠近。巡逻的士兵们隐隐的感到了几分不安,他们警惕的睁大了双眼,举起火把照向了篝火难及之处,声音突然停止了,因为风儿也停下了,树叶静止在了树梢,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士兵们舒了口气,看着彼此紧张的神色,皆忍不住互相嘲笑起对方来。
这么多的人马,何人敢有如此胆量前来偷袭,这二十万众便是一人一刀都足以将他们剁成肉酱。身子松懈了下来,精神也就松懈了下来,惺忪的睡眼因方才那一下而清醒,漫漫长夜再难入眠,有人开始调笑,有人则凑在一处赌上一局,打难捱的时间。
黑暗隐藏了一切,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寻常的夜会生什么,当闪电撕裂夜空,大雨铺天盖地的落下之时,一张满弦待的弓箭从黑暗中慢慢露出了锋芒。
营帐内亮着烛火,能够清晰的倒映出人影,可是现在帐内之人已经睡下,所以——
响箭冲天而起,对于连睡觉都需提高警惕的行军之人,这种响动无异于是危险的信号,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而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人所等待的,也便是如此。
“有刺客——保护将军!”喧哗声顿起,营帐内顷刻之间便映出了人影,贴身护卫们一拥而上,用身子护住了惊惶失措的那人。
“来人!给我调集人马杀出去——”惊惶之后是无限的愤怒,粟楠抓起榻旁的铠甲胡乱的一扣,然后抽出长剑扬声一吼,道:“通知各路军前来剿灭匪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了。”
除了方才那响箭声后外面并未再出现任何动静,粟楠因此愈恼火,他知道这大军之中有众多人对自己不满,可他却不觉得他们敢冒大不韪动手夺帅,听外面没了声音,他只道是有人心生不满故意整他,遂将长剑往那地上一抛,又将方才乱扣的铠甲扯下狠狠一摔,咆哮道:“去,将高勄给我叫来,谁敢让我不好过,我便要剐他三层皮肉,让他生死不能!”
侍卫们见状皆往旁一闪,垂后退,就着那一个间隙之间,泛着寒光的利箭出啸响破空而过,只电光火石之间,便自粟楠的后颈射入,从喉结处穿出,将他整个撂倒在了帐营之上。
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帐帘,那些侍卫们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全都愣在了原地。
喷溅的鲜血带着腾腾热气渲染了整个地面,粟楠的双眼瞪得老大,到死都不敢相信所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