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弯刀,沁凉如水,小六子守在门外,听屋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公子怎么了?那寒症都喝了这么久的药,昨天开始,便已经眼见好转,却为何又突然咳了起来?
“公子,需要奴才进来吗?”小六子附耳听了一会,见那咳嗽似乎有抑制不住的势头,不禁有些心急。
“不必……”屋内传来无瑕的声音,却透着一种无力,然后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咳,渐渐的,平复下来。
小六子松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呵欠,起身准备伸伸懒腰,舒展舒展筋骨,自从再次进了长亭苑,他每晚上几乎都是不睡的,因为公子晚间需要人小心照顾,只有到了早起用过早餐之后,他才去旁边的房间休息,然后下午醒来,如此循环。
外间暖炉依然生着火,小六子缩了缩脖子,双手呵气,靠近暖炉暖和了一下身子,抬眼看了看窗外,应该已经是申时了,天马上就要亮了,公子这一夜似乎有些不妥,一直在辗转,是因为昨日见了的那人吗?公子看见他时十分欣喜,那笑容灿若骄阳,让人看了心情大好,可是,在那两人走了之后,他却一个人默默的坐了好久,晚饭也吃得极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屋内突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小六子屏住呼吸细细一听,公子似乎是起了身,是渴了么?小六子返过身子,边走边问道:“公子可是渴了?小六子给公子倒了热茶来。”走到桌旁,从一个小炉上抡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小六子走到无瑕房门外,正准备敲门,却听里面声音不对。
公子在做什么?一种拼命抑制的呜咽声传来,然后是凳子被碰撞在地的声音,小六子心头一惊,手一用力将门推开,见无瑕身子匍在桌面,不知在做什么。听他进门,无瑕使劲抬起头来,小六子只一看,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面,四溅粉碎。
“公子——”
无瑕无力的抬着头,身子却狠狠的抵在桌面,一张脸几乎看不见血色,苍白得可怕。
“公子怎么了?别吓奴才,公子——”小六子扑过去,抓住无瑕的胳膊,想将他扶起,无瑕却摇摇头示意他别动。
公子是哪儿痛吗?似乎是痛得受不了了,是以将身子抵在桌面拼命忍受,可是,那情形太过糟糕,他那模样让人害怕,似乎下一秒便会昏厥过去一般。
“奴……奴才去叫人……公子撑一下——”小六子返身便要跑,却被无瑕一手抓住,不许他动弹。
“等……等……还不行……再等一下……”
小六子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也不知道公子要等什么,他只知道,公子的脸已经白得可怕,由此可见他现在忍受的痛苦有多大。
“等什么,公子,奴才等不了……公子……公子……”小六子害怕得浑身颤抖,只看着无瑕,眼中泪水涟涟而下。
好痛,痛得受不了了,可是,缠绵说过,要忍受,一定要忍受……
身体似乎要被撕裂了,无瑕趴在桌面,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唇被咬得破裂,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桌面。
一种贯穿的疼痛袭遍了全身,整个人似乎被人活生生的撕开了,然后,一股翻腾的气血冲上心口,无瑕却松了口气,抓住小六子的手一松,扬起失去血色的脸,对着小六子道:“去叫太医!”
小六子回头见他似乎稳定了许多,双脚动了动,却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然后爬起,向着屋外狂奔而去。
无瑕拼尽全力直起身子,慢慢挪向床头,却只走了一步,便身子一软,跌下了地面。
鲜血流出,先是一缕,然后是嘴角无法抑制的喷涌,无瑕无力的仰面望着头顶,看着那摇曳的烛光不安的跳动,视线从模糊到炫白,然后沉于黑暗,直到一切都寂静,万物不复!
长亭苑外黑压压一片禁军,院子里不断跑进奔出的宫女脚步匆忙慌乱,那屋子里聚了一堆太医,惊惶不安。
郑渊主站在床前,脸色铁青。
“难道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怒吼声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令屋内的众人皆瑟瑟抖,噼里啪啦的跪了一地。
“无瑕的药谁负责?”
蒋太医满头大汗的低着头,颤悠悠的撑在地面,欲哭无泪。
“臣……负责公子的药……”
郑渊主双眼一眯,紧紧盯着蒋太医,道:“一直都是你负责吗?为何突然犯病?”
“臣……臣昨日身子不适……因为各位大人都有负责的嫔妃娘娘,所以……昨日公子的药,是两个新进入太医院的同僚送来的……臣也不知为何公子便突然犯了病……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蒋太医身子一晃,几近瘫软在地。
“人呢——”郑渊主一声怒吼,门外那两人被侍卫推了进来。
寇云双腿一软,连带缠绵一同跪在了地面,缠绵心头不悦,却没有丝毫显示,自己不是大郑子民,自小也从不跪他人,平素自在逍遥惯了,可是,此刻为了那人儿,不但要跪,而且……
那两人仆在地面,瑟瑟抖。
郑渊主细细瞧了瞧,道:“太医院刚来的太医?昨天公子的药,是你们谁调制的?”
“是……是微臣……”寇云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恐惧,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当缠绵昨天对自己说出他的计划时,自己便已经预知了现在这个局面,虽然在心底做了准备,可是,等事情真正来临时,自己却依然吓得两腿软了。
“你可有改动药方?”郑渊主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抬起头来,看着朕!”
寇云的身子已经颤抖得止不住,缠绵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对上了郑渊主的目光:“微臣,加了一味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