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阳阳第二天并没有盼来张清,并且接下来很多天,张清都音信全无。
阳阳盼星星,盼月亮,等待着,念叨着。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妈妈,你给爸爸打电话吧!”
“妈妈,爸爸又不要我了吗?”
“……”
半个多月过去了,阳阳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变得意兴阑珊,终于不再频频追问。只是话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低。有时候,他甚至恨不得把头埋在裤缝里,闷闷地吃饭。那沮丧失落的脆弱神情,让我这个做妈妈的说不出的疼惜。
林鑫实在是看不过去,不耐烦地责斥,“都说你没有爸爸啦,瞧你那点出息!”
“坏舅舅,坏舅舅,我明明有爸爸的,他明明说了要带我去欢乐谷的!”阳阳勺子一扔,“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扑在沙上脚蹬拳打,好不伤心。
“阳阳,快过来吃饭。吃完了,舅舅再教你设置新的铃声。”阳阳小小的身子在沙上不停地耸动,林鑫到底不忍心,走过去将他抱起来。
“舅舅,爸爸是个骗子!”阳阳委屈得像只鸵鸟,将头埋在林鑫怀里,依然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我放下筷子,悄悄来到阳台上,也不再遵循自己所设置的“绝不主动联系他”的条条框框,又一次拨打张清的电话,依旧是机械冰冷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张清,你依然和以前一样神龙见不见尾,来去无踪。你既然不能践约,为何要轻易地向我的儿子许下诺言?我仰望将暮未暮的夜空,心里禁不住怨怼。几年的分离,我和张清之间本不浓烈的感情早已淡薄如水,但如果说以前我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倒并不十分怨恨。原来就是两个半熟不生的人凑合到一块过日子,哪能苛求他能掏心掏肺的对我付出。
可如今感同身受儿子的失望,伤心,我无端地对张清生出许多埋怨。我们母子原本相依为命,生活的风平浪静,也没有谁要求你来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你干嘛无缘无故来撩拨了我的儿子,昙花一现地给儿子诸多宠爱,然后却黄鹤一去不复返?
“你去给阳阳洗澡,早点睡吧,他爸爸也许有任务?不要胡思乱想……”
我准备进厨房收拾,爸爸轻轻推我出来,朝阳阳努努嘴,示意我去陪他。我心里滴血,靠近儿子,瞧他和林鑫心不在焉地设置新的铃声,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
日子一天天照样无声无息地流逝,我们的生活也按部就班地继续。关于儿子和他爸爸的故事好像还没有完全开始,就草草地结束了,也许张清注定只是我们母子生命中的过客吧。
张清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个名字。阳阳从最初找到爸爸的惊喜当中慢慢沉寂下来,又开始心无旁骛地陪外公去跳广场舞,赖着舅舅把自己妈妈的铃声翻来覆去地重设。不知道是他重新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还是将对父亲的渴望深深地隐藏。无论哪一种,对一个幼小的孩童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偶尔,人迹罕至时,街上的霓虹灯隐约闪烁,公交站的广告灯箱耀眼夺目。我将自己的脸庞隐匿在阴影里,枯坐在店里默默呆,很想从黑暗中揪出张清的脸,问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儿子?无论你怎样漠视我,轻慢我,都过去了,都可以忽略不计。你为什么要心血来潮给我儿子希望,却又把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了?
常常,空旷的房子里只有我在灯光中静默成木偶,气流中传导着我沉重的叹息。人真的要学会时时独处,时时和自己对话,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林姐,你有心事吗?”好几次,乔羽在更深夜半陪着我不肯离开,对着我孤寂的背影,小心地问。他专注幽暗的眼神定定地凝视着我,声线里有淡淡的关切和疼惜。
我总是淡淡地清笑,慢慢地起身踱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怎么会有事呢?”
“不要伤心,林姐,”乔羽鼓足勇气,朝我跨出一大步,“你朝前看,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噢 ,噢。”我慌乱地移开目光,机械地应答。这个大男孩目光灼灼,明显的缱绻温柔让我心惊不已。
我的忧伤有这么明显吗?竟让一个半大小伙子都对我生出无限的同情。
张清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我们的视线,就像他当初闯入我们的生活一样突兀。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快乐总会在忧伤中开花,纵然张清淡出我们的世界,生活照样继续,我们母子照样精彩。地球不会因为缺了某个微不足道的人,就会停止运转。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