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卫生科的医生赶过来,说我精神受到强烈刺激,导致癔症作。罗护士长当机立断给我注射一针镇静剂,我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了无生气,似乎刚才的殊死博斗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力量。我的目光凌散,找不到焦点,只有眼珠间或一轮,表示我还是一个活物。我眼角的泪珠簌簌地滚落,连绵不断,擦也擦不尽。
我的耳边有张清在痛心忏悔,不停地呱呱噪噪:“小枫,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到许彬抬起拳头照着张清的脸颊狠狠地揍了下去,丝毫没有手软,用了十足的力道,揍得他牙齿都磕到腮帮子,还流了血。张清竟然一声不吭,没有还手。
我在心里暗自冷嘲,这两个男人真是搞笑,他们半斤对八两,谁又比谁强多少,一样的残忍无情,一样地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们的不同在于:许彬移情别恋时候就马上告知了我,没有同时与几个女人纠缠不清;而张清打着对我稍有感觉的旗号,将我诱入无爱的婚姻,周旋在几个女人中间,伤我至深。
我听见许彬在自责,“小枫,是我害了你,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到s城来。你快好起来吧!病好了,你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
我甚至听到李艳在劝慰,“不要哭,小枫,月子里是不能流眼泪的。”
我好想说:“你们吵死人了。”可我的喉咙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不出一点声响。我好不容易用尽毕生精气,调动意念斜斜地歪起右手食指,要求他们噤声。
张清紧张地握住我的手指,反复询问我的意思,但我依然冷漠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纹丝不动。
医生拨开我的眼睛,不停地用手电光探照刺激,用小木棍敲打挠弄我的脚指头和脚心,我像没有生命力的破布娃娃,毫无反应。
医生最后给出权威结论,说我癔症严重,已经失语了。情况乐观的话,几天就可以恢复,如果糟糕的话,几年也难以还原。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就能动弹了,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长舒了一口气睡了。大约是白天折腾得厉害,精神上辛苦疲乏,身体急需休整。我睡得很安稳,既没有梦魇缠身,也没有惊厥尖叫,心神安宁。
既然心已经空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就可以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了。既不需要怀疑张清是不是欺骗了我,也不考虑他是不是足够尊重我,放下纠结的一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弛。
唯一遗憾的就是我还不能开口讲话,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不出声音。我已经从妇产科转入了神经内科,主治医生检查后排除了器质性的病变,他惋惜地说,“这是情感精神障碍的典型表现。病人伤心过度,潜意识里封闭自己,排斥与人交流。”
“不要让病人再受刺激,尽量让她开心一点,也许慢慢调节就好了。”医生最后给出建议。他可真会唬弄人,我哪里伤心了?还过度呢!他根本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我明明已经看开了,打算放手了。
这份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这段鸡肋似的婚姻,我已经没有勇气和理由坚持了。放弃张清,只不过放弃了一个并不爱我的男人,我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人的一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放手的。时日渐远,当你回望时,你会现,你曾经以为不可以放手的东西,只是生命的瞬间。所有的哀伤、痛楚,所有不能放弃的事情,不过是生命的一个过渡。失恋、失意、甚至是失婚,所有我们在爱情里所受的苦,都不过是一块跳板,它会令你成长。
他们就给我准备了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有什么想表达的就写出来。第二天,许彬来看我的时候,我用笔写下一行字:不要告诉林鑫。至于张清,我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他了,如果哪天我的心里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我就算彻底放下了。
我通常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说,经常静默成雕像,望着窗外的树叶从左到右的数数。一片,两片,数着数着,就忘了,然后又重新开始。我像老僧入定,一坐半天纹丝不动。周阿姨就会大惊小怪,“小枫,快躺下,不然以后会腰疼的。”
阿娇请了假,从d城赶过来陪伴了我几天。我看见她就扯起嘴角,苦苦地笑,她搂着我的肩膀哽咽,“快别笑了,像个傻子似的!”由于身体抽搐的激烈,我的肌肉受到一定的损伤,动作变得迟缓,肢体有些不听使唤。
她操起手上的挎包没头没脑朝张清身上乱砸,义愤填赝。她一边泪水涟涟,一边喋喋指责,“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你不爱她可以离婚,为什么要作践她? ”
我摇着头,用双手做出“stop”的手势,说得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何况说不定他像不听话的学生一样,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出来了。
张清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棱角分明的脸变得黯淡无光,眼睛下面有淤青。他不时用手抓着自己的头,杵着腰杆任凭阿娇捶打控诉。等阿娇泄完了,他在我的对面坐下,专注地捧起我的脸,“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努力地缩缩脖子,想摆脱他的触碰,但他清楚我的意图,手上又稍微用劲。我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只好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光澄澈冷静,像一只无辜的小鹿。张清就把我紧紧地揉进怀里,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胸前,喉咙里出沉重的喟叹。
我递给他一张纸:你不用再花心思解释了,我累了,已经不想再听了。你觉得谁好就去找谁吧,我会还你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