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朽木呢,起码是个硬杂木。”刘一程忿忿不平,在心里说。
王长年退休以后,开始几天觉得在家里还很自在,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就是翻翻报纸,看看电视,一个星期以后,他就感到心里空虚,不知道干什么才好,这屋转到那屋,那屋又转到这屋,百无聊赖,手脚无措。
崔兰萍这一段时间成了大忙人,儿子与儿媳妇结婚只有半年时间,肚子就鼓起来好大,崔兰萍自己家里和儿子家里两边跑,今天在这边买了营养品送去,明天又从那边把该洗的衣服拿回来,有了屁大一点的事情,儿子就打电话让妈妈赶快过去,比救火都急。“妈的,那边被窝还没暧热,这边就要抱孙子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播的种。”王长年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儿子一句。他看到老伴忙了那边忙这边,觉得心里酸酸的,现在老太婆成了紧俏货,自己倒成了多余物资。
王长年和儿子这几年的关系比较紧张,就像朝鲜和韩国一样,什么事情都谈不拢,一碰面就干仗,互相看一眼,那目光就能撞出火星来。他觉得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分了个挺不错的单位,就应该好好工作,天天吊儿朗当的不象话。他最反感儿子在家里拉那个小提琴,天天吃不到鸡肉,却总是听见杀鸡声,有一次他揶揄儿子说:“有时间了读读书、看看报,拉那玩艺有什么用,你那个动作我怎么看怎么像是木匠锯木头,不过你的工作效率比木匠可是低多了,好几年也没有把那块木板锯断。”儿子最讨厌在家里听不花钱的政治课,对王长年说话也不客气,抱怨说:“在家里想天天洗澡没有条件,天天洗脑筋倒是很方便。爸爸,你以后给我说话时最好在脸上画个镰刀斧头图案,那样更能显示出你把外企员工改造成为共产党人的坚强决心。”
每当这个时候,崔兰萍都要站出来充当“维和部队”,消消这边的气,压压那边的火,避免战争进一步升级。
儿子贷款买了房子,装修之后,还没有领结婚证就和女朋友一起搬进去住了。儿子搬走的那一天很高兴,请爸爸妈妈到餐馆撮了一顿:“庆祝乔迁新居和‘党校学习’结束!”饭菜很丰盛,王长年吃得并不高兴,心里想:“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理喻,你把肚子里的心肝肺挖出来,洗净晾干,碾碎了为他铺成路,他还嫌硌得脚板痛;你往他嘴里抹蜜,他不但不说甜,反而想咬伤你的手指头,平时我费尽口舌说你,还不都是为你好!”
王长年望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心烦意乱,一天给住在儿子家里的老伴打无数次电话,平时在一起还不觉得有什么,剩下一个人在家里,还真是感到像是缺了点什么。最难受的是生活上不习惯,机关大院食堂的饭菜一个味,实在不想再去吃了,在家里自己又只会开八宝粥、煮方便面,不知道哪个邻居家厨房里的饭香气没有关住,从门缝里挤到自己的家里来,馋得他直咽口水。上个星期天,刘一程在电话里知道了他的处境以后,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你以前总是讽刺我被老婆训练成了等级厨师,现在品尝到了以前不下厨房的苦头了吧,嫂子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让她给你做个大饼套在脖子呀!什么,你这几天没有怎么挨饿?真不简单,能把凉水烧开,能把生鸡蛋煮熟,能把方便面泡软,大有进步呀!”
刘一程上午打完电话,晚上就让他们局的司机给王长年送了一盆红烧排骨和一饭盒大米饭,司机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对王长年说一句:“刘局长让我告诉您,这是他亲手做的饭菜,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王长年嘴里吃着,心里骂道:“刘一程这小子,把会做饭也当成了炫耀的资本。”
不过,那一顿饭他吃得特别香,也吃得特别多。
王长年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儿子掏汰下来很久没用的自行车很好地擦拭一新,损坏的零件该换的都买来换上了,他准备以后在生活上增加点计划性,上午骑车去街上转悠,下午在家里读书看报。他这样做,一个原因是原来给老伴有承诺,每天都要到外边走一走。另一个原因是前天受了点窝囊气,下决心以后出去不再坐出租车,“让那些顶蓬上带坟头的家伙都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