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袁长林选择坐慢车回北京,坐慢车虽然比坐高铁要多坐十来个小时,但是可以节省两百多块钱。他在火车站没有买到坐位,随着进站的人群挤进车厢,在过道上找了个适当的位置站了下来。
身前背后全是人,他呼吸着从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从嘴里呼出来的混和气味,等待着列车启动,盼望着新鲜空气的拥入。
一声汽笛响过,火车在跑前边的路,袁长林在想后边的事。
爸爸将不久于人世,他的人生这部书已经书写到了最后的篇章。妈妈说过几次,袁长林在家的这几天,爸爸的精神不错,他想念儿子最厉害的那两天滴水难进,见了儿子以后,每顿饭居然能喝半碗稀粥。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药物有时在他身上已经起不了作用,但是亲情能在他身上产生奇迹。早上离开家时,他紧紧握住老人家的手,久久地不愿意松开,老人似乎是稍无生息,无望、无助地看着他,两行混浊的泪水滴落在枕头上。袁长林离开爸爸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想再看看他时,只见老人脸上多皱的皮肤痛苦地痉挛着,他紧盯着自己的身影,只剩下灰烬的眼睛里又闪烁起希望的火星,寄托着对儿子的祝福和期望。面对着可能的生离死别,袁长林心痛欲裂,胆肝如焚。这次回部队之后,他不可能收到家中关于爸爸康复的信息,但是也不愿意收到家中只能是凶多吉少的电话。
袁长林还记得,自己当兵满三年时候的那次探家,当时爸爸的身体还很强壮,家里的房子旧貌换新颜,地里的庄稼年年大丰收,好日子似乎是才刚刚开始。离家归队的那一天,爸爸推着自行车在前边走,后衣架上捆着自己的提包,他和妈妈、妹妹跟在后边,刚下过小雨的土路上留下爸爸明显的足迹,那足迹,是写在大地上的诗行,那诗行,只有当儿子的才能看得懂。爸爸勤劳一生,使自己从小就能过上比同伴更好的生活,走在爸爸的自行车后边,他觉得自己比那些坐着老爸的奔驰、奥迪车,到超市购物、去公园游玩的孩子们,拥有更多的幸福感。
火车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中途有不少的旅客下车,袁长林看看身前身后,没有见到再有站着的老人和小孩子了,才在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又拾起来断了的思绪。
去年,县医院的一张ct片子像一团乌云,遮住了自己家里上空的这块蓝天。
接到妹妹电话的那一天,他伏在宿舍的床上,大哭了一场。
袁长林这一次回家来,除了给爸爸买了一口上等木料的棺材,剩下的一万八千块钱都交给了母亲,那是他当兵几年积攒下来的。他给妈妈留下了钱,也给妹妹留下了嘱咐。妹妹很懂事,一再表示,要听妈妈的话,照顾好爸爸,让他满怀忧虑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袁长林下了火车,刚刚走出出站口,就听见有人在喊“袁班长”,他看到部队机关农副业生产基地汽车班的司机小赵正在向自己招手。
“怎么这么早,我在电话里说不是不让你来接我吗!”
“是基地李主任让我来接你的,我今天开的是后开门吉普车,明天是周一,他让我接你回去时再拐到早市买点蔬菜,下午再分好,明天送机关。”小赵从袁长林手中接过提包说。
袁长林知道,农副业生产基地每周一给机关领导家里送一次蔬菜,基地种植的蔬菜品种不全,还要从市场买一些搭配起来,装进印有生产基地名字的纸箱子再到机关去送。
朝霞红透半边天,老天又为大地分娩出一个朗朗白日来。
军用吉普车驶出了早市,载着袁长林,奔向位于北京市郊区的部队机关农副业生产基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