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年六月二十五日,白马。
匈奴汉国镇东将军,王弥的得力部下曹嶷站在城垒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水波浩渺的大河。或许是一场夏季常见的暴雨即将来临,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云、灰蒙蒙的水汽,宽阔的河面望不到边。
白马县属于衮州濮阳国,县境内有大河上的重要渡口白马津,北与黎阳津隔河相望。此地居大河南北之要塞,不仅是行旅客商往来的重要南北通道,更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楚汉之胜负由此而分,袁曹之成败由此而决。
秦末群雄争锋时,郦食其说汉祖守白马之津,塞飞狐之口,以示诸侯,则天下知所归。白马津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其后,汉王刘邦遂使将军刘贾、卢绾领步卒两万,骑兵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断绝楚军粮道,由此而在楚汉对峙的局面中率先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而汉末时,统领冀青幽并四州的强大军阀袁绍也是在黎阳汇聚大军,企图于此处挥师南下。为保障主力渡河,袁绍先令大将颜()良攻打驻守白马的东郡太守刘延。曹公得知白马受袭的消息后,亲率亲骑北上迎击。关羽、张辽为曹军先锋急趋白马坡,先后阵斩袁军大将颜良、文丑,遂使战局重新陷入胶着,引了后来底定北方大势的官渡之战。
而在永嘉二年,白马除了扼守大河的作用之外,还成了隔绝困守兖州的东海王与洛阳朝廷联系的要隘。石勒渡河南下之后,先以麾下大将逯明率精锐镇守此地。因为白马县城狭小,难以屯兵,因此逯明还特地在白马山脚下修筑了军垒,大言不惭地以“逯明垒”名之。后来中原战局渐渐向有益于石勒的方向展,需要攻城略地的方向越来越多,石勒便调动逯明开往前线作战,而将守把白马的任务交给了盟友王弥。于是王弥令重将曹嶷率军五千据守,又遣徐邈、高粱二将为副手。
但曹嶷本人并不乐意接受这个任命。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分辨出对自己的任命其实源于石勒在暗中推波助澜。投效匈奴汉国之前,曹嶷的身份本是王弥的左长史,不仅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而且也直接策划王弥军所有的作战计划。将曹嶷从王弥的行军序列中独立出来以后,貌似使曹嶷所部获得独当一面的资格,扩张了王弥所部的势力范围;其实却在整体上削弱了王弥所部的独立性,使之不得不紧随石勒行动。
那石勒擅于诡诈,可是却瞒不了我!曹嶷恨恨地想到这里,重重地咳了口浓痰,将之猛地向营垒下方吐出去。曹嶷现在所处的,就是那座逯明垒了,因为对石勒满怀警惕,连带着曹嶷对石勒部下的逯明也没有半点好感,因此进驻白马以来,他已经几次试图将大军驻扎所在迁移回白马县城去。
但这个想法在半个月前被曹嶷彻底打消,皆因幽冀二州的朝廷大军终于动了。
早在石勒、王弥、刘灵等巨寇会合兵力、纵横中原的时候,一众巨寇就已经料到朝廷迟早会动用幽冀二州最后的机动兵力。所以即便大军游动作战,却始终留有相当的力量扼守后方。在东面,考虑到大河下游路途遥远不说,山地河流交错的复杂地形也非骑兵用武之地,因此无须太过防备;在中线,主要沿着巨野、城阳、句阳一线布置了数量极多的新募兵力,依托大泽、雷泽、菏泽一带的低洼湖泽地形防御;相比起来,倒是西线的延津、棘津、文石津、白马津等渡口最是要紧,俱都重兵布防。
曹嶷所守卫的白马,便是这道由东至西绵延千里的防线上极重要的一环。自从得知幽冀兵马出动以后,曹嶷征了左近数十里范围内的全部民夫,没日没夜地加固营垒,将这座不久前还被他厌恶的营垒变成了一座难攻不落的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