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夫人听到声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缨宁“:宁姐儿?可出事了?”
“没,没事呢……”缨宁不敢说,怕母亲伤心,也不知这额头以后会不会破了相,不过破了相也好,免得今后惹来麻烦。
“没事吧?”那姑娘担心道,她感觉腿上轻了,必是刚刚压在她身上的姑娘滚出去了。
这种情况下,缨宁没想到竟还能有陌生人为她担心,她笑着摇摇头,突然想到对方被蒙着看不到,想了想又问道“:我们将要被拉往何处?你们也是犯人么?”
那姑娘听缨宁这么问,脸上也满是悲戚“:我也不知去哪儿,他们说我姨娘偷了东西,被人活活打死了,我是被一群恶人送进了牢狱……”满脸痛苦,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你莫伤心,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也同我一样惨?哦,不”那姑娘估计觉得说错了话,“:我是说你遇上什么事了?”
缨宁说道“:我父亲犯了死罪,我们全家都入了狱……”
果然都是可怜人,那姑娘知道惹了对方的伤心事,赶紧介绍了自己“:我叫雯儿,你叫什么?”
“我叫缨宁。”
“真好听的名字,想是人也十分好看了。”
缨宁莞尔,被雯儿的天真可爱惹笑了“:姑娘说笑了,名字不过是父母给的,怎能和好看与否联系在一起呢。”
“不然的话,那又哪来的人如其名的话?”
缨宁一时答不上来,听着好像在理“:雯箫袅袅梅花落,涛樟千重银汗横,那姑娘必然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喽?”
“我虽不懂姑娘你那文绉绉的话,但敢爱敢恨你却说对了。”雯儿笑道。
可惜马车里黑看不清,缨宁想着雯儿该有一双会说会笑的眼睛才是。
而角落却有人发话了,“真是没心没肺的,也不知下一刻是生是死,你们却笑的出来,招来外头的人,可别连累我们。”也是个姑娘,年纪都比她们大些,听着声音约莫十五六岁。
缨宁仔细一观察,马车角落里还有四个人,除去刚刚说话的,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未及笄的姑娘,个个都被五花大绑蒙了眼,想必也都是家中落难被牵连入狱的。可是找来找去却没看到姨娘和庶姐。
雯儿听不惯那女子的说话语气,自己凄凄苦苦的不敢说话,难道也不让别人说话啦。
不过马车上到底安静了下来,再无人说话,只听到外头马蹄的奔腾声和渐大的雨势声,一时狂风大作,寒风卷起车帘,雨水夹杂着雪子就冲刷了进来,靠窗的妇人身上被淋湿了一大片,在寒夜里冻得瑟瑟发抖。雨水敲打着车帐,也敲打着人心,一车的人内心惶惶,也不知马车带着她们要奔向何方。
第二日清晨,只从草上的水珠看的出昨晚下了大雨。
当缨秀接到消息来到大狱外,看到某处角落里裹着人的草席时,已经泣不成声,被丫鬟扶着勉强站立着。贾修珩不忍,抱了妻子不让她看。
缨秀伏在丈夫怀里痛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晕死过去了。
贾修珩强打精神,将缨秀抱上了马车,送回了贾府。自个儿又命人买了口上好的官木,将老太太安置了。
等缨秀醒来,不管不顾得推开丫鬟下了床,只道要找老太太,贾夫人不放心,坐在床榻边看着她,说了些人死不能复生的安慰话。
等到老太太的灵堂在庵里设起来了,缨秀才被丈夫扶到了老太太棺柩前,一跪就跪了三个时辰,边哭边说了些孙女不孝的话。
来悼念的宾客寥寥无几,都是生怕自己被纪家之事所牵连。
贾修珩作了一篇长长的祭文,念得悲戚,让人落泪。缨秀愈发感激自己这个丈夫了,如若没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老太太往生的法事做了三天三夜,缨秀也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等到老太太头七最后一天的夜里,刚念完地藏经,上了香,缨秀正要从蒲团上起来,突然觉得下腹一阵绞痛,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少奶奶!你……你……”一旁的丫鬟慌得说不出话来,缨秀还没反映过来,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灵堂一片慌乱。
“可惜了,可惜,少奶奶是小产,胎儿才一个月……”
缨秀躺在床上闭着眼,眼角挂着泪。修珩刚将大夫送出去,贾夫人久久还未从刚刚大夫的话里回过神来,他们家第一个嫡孙就这么没了?无论是男是女,贾夫人都万分心疼。
缨秀不想睁开眼,她真想一直这么睡下去,小腹依旧隐隐作痛,浑身虚弱无力,她对自己怀有身孕的事一无所知,她的疏忽大意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儿……
贾夫人守了一天,支撑不住回了房。修珩坐在床榻边,看着妻子又在默默地落泪,从昨晚上开始到现在,滴水未进,他即难过又心疼“:秀儿,你莫伤心,孩子没了还是会有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才是。”
缨秀摇摇头,不想说话,这全都是她一人的错,她该为此付出代价。
“你不必这样,你难受,我也同你一样难受,谁又知道这个孩子来的这么快,你家人又那样遭遇,这怪不得你……”
……
缨秀翻了个身,给了修珩一个背影。
贾修珩叹了口气,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响,还是没用。他不知自己在秀儿心里是什么分量,没了孩子,不是还有他么?
“你好好休息吧,莫再哭了……”
修珩本来打算回耳房睡的,又放心不下缨秀,自个儿就床边在小榻上铺了被子,吹了灯,躺下。
缨秀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修珩是个好的,她只是一时无法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