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可小可大,若真是两人互为勾结,事情不被抖出来还好,里头的空缺还可慢慢填补,若被有心的抓了把柄,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纪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忙忙换了衣裳,叫来嫣红准备往老夫人的万寿堂去。
墨玉色刻满篆文的檀木佛珠被攥断了线,倾刻分崩离析。纪老夫人看着滚落的珠子,慢慢消化着刚刚儿媳的话。
“这都是你我的猜测,许是我们想多了。他是你哥哥,你定要拉他来问个明白,知道么?”纪老太太自十五岁便嫁给了纪太傅,在纪家过了大半辈子,这生后的事她管不了,但在有生之年断不能看着纪家毁在纪义淮手里,否则死后下去如何去面对纪家列祖列宗,去面对已故的纪成康。
临书阁内,纪大人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定是那宋老贼搞的鬼!这红头账簿锁在密盒里又藏进了暗阁,一般人如何得知?也只有他手里的暗卫能做出这样的事儿。那混进的内贼可抓着了?”
这包衣骁骑参将宋大人是巡捕营魏提督的爪牙,而魏提督便是魏皇后的母家,自来与聂丞相不对头,朝堂之上常对纪义淮多有刁难。
“那混进的贼人连夜便逃了,等我发现时早已出了青州城,我哪里抓去。这聂丞相他撼不动,倒走旁门左道,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不作文章不懂道理的武人就是粗鄙!”杨大人好歹也是读书人出声,虽心里有气,但再难听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这事已至此,接下来如何,当从长计议。”纪义淮知道这当下自己不能慌乱,他还有个老母亲有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人,定要渡了这个节槛。“这账簿已经到了他们手上,揭发咱们是迟早的事儿,只要东西一交到圣上那里,那真是无力回天了……除非他们交不上去。”纪大人知道,聂丞相素来门生众广,权势之大,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躲过圣上的眼线,蒙了圣上的眼,他便能一手遮天,况且他们自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账目进项上的事多有他的荫蔽,看来这事儿也只能求他了……
“这事儿我确是听你的安排全做了,若东西真被递了上去,可有填补之法?”杨大人每每过那账目,都心惊肉跳的,若不是有妹夫这颗定心丸,他是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儿的。
“这事儿就是冲我们来的,数目之大,哪还有填补之法……”那么大的数目,又运作了这么些年,哪是想填就填得上的。
杨大人一听妹夫这么说,一时滩坐在位上,他后悔了,可前面是豺狼虎豹后面是万丈深渊,他没有回头路。
这两人在书房里关了一下午,连茶水也没进过,出来时天欲黑了。
纪大人叫来了赵世,递了封信函,即刻给聂丞相去帖,说是要连夜上门拜访,有要事商议。
纪夫人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和哥哥出来,啥也没说,命人摆了宴席,伺候起茶水来。
“我有要事去趟丞相府,便不吃了,你招待好你哥哥。”说着纪大人带了两个随从出了厅堂。
纪夫人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杨大人这会儿心里虽是翻江倒海,但面上依旧往日做派,就怕妹妹知道也跟着担心受怕。
纪家几个公子姑娘也相继过来请了安,这杨大人许久未见外甥和外甥女,看着哥儿都长大成人将要考取功名,姐儿都亭亭玉立,心事不禁涌上心头,觉着对不住自个儿妹妹,却又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纪夫人看出哥哥满怀心事,那一杯杯酒往肚里灌,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用了膳,回了厅堂,纪夫人见四下无人,忙闭了门窗,拉过杨大人质问道“:哥哥可有话同我说?”
杨大人哪里肯说,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个人担心。况且这样的事,妹妹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的了?这事万一弄不好是要家破人亡的……
这边纪大人还未赶到丞相府,前头先去递帖子的赵世就赶来了,“纪大人,相府的门房接了帖,说是丞相大人午膳后便被圣上召进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这可如何是好?
这聂丞相今晚必是要见到的,关乎到身家性命,十万火急。纪义淮依旧叫马夫往丞相府赶去。
是相府的林管事出面招待,将他带至了相府的客堂。
“林管事可知丞相大人进宫所谓何事?”纪义淮问道,这圣上若无要事自来不会召官员进宫留至申时。纪义淮意念一闪,打了个激灵,摇摇头,定是自己想多了。
“我家老爷得了圣上口喻便急急进宫了,至于何事老奴便不知了。”
“可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宫里并未来信,都到这个时辰了,想是快了,纪老爷稍候片刻吧。”林管家为纪大人上了茶便退下了。
纪义淮这一等,便等了两个时辰,到了戌时。
外头林管家进来说,老爷从宫里来了口信,今晚不回府了。
纪大人一听,可要坏事了。辞了林管家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一路上一直在想丞相进宫这事儿,难道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纪府内,纪夫人坐在寝室的榻边,脑子里还回想着哥哥刚才的话:都怪我糊涂,只这一步错步步错,可没有回头路了。只要这一关平安过去了,我定好好为圣上当差,不想那投机取巧之事。
到底还是被她猜中了。
她素来不问老爷朝堂政务之事,到底作了多少,她也一概不知。但她知道,这件事圣上若要追究,他纪义淮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想到自己即将科考的大哥儿,还未出嫁的几个姐儿,纪夫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