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戏,各家夫人小姐有的告了退,有的依旧陪着世子夫人喝着茶。
纪家老太太纪夫人带着小姐出了内园,与纪大人一道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上,缨宁与母亲坐在一处说话。
纪夫人早有话要问“:那席间的茶盏是珠姐儿打翻的?”
”宁儿不知,我只听到声响,醒来便看到有婆子收拾了碎碗。后又去厢房寻了珠姐儿,倒没什么事,想必那茶盏也是没接好,无意摔了地。”去厢房路上遇见的事儿,缨宁自然略过。
“珠姐儿的母亲去的早,许多事还要好好调教才是。她无家无亲人,忧心焦虑做了出格的事也是人之常情,二姐儿与她一般大,其实择人家我都一起相看着呢。”
“母亲可是操劳了,这里里外外的都要您打理,我该快点长大替您分忧才是。”
“傻孩子,那时你都大了,定是要离开我的。”纪夫人怜爱地抚了抚七姐儿的头。
“我才不离开母亲,我定要陪母亲一辈子的。”难得在一处说话,缨宁肆意撒起娇来,享受地抱着纪夫人的胳膊,只觉得有母亲真好。
“你个小妮子,不嫁那还不成老姑婆啦,我才不留你。”杨氏假嗔了她一眼。
缨宁只甜甜回了一笑。
杨氏又道“:再过五日便是仲秋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当初我刚出嫁头两年,每到逢年过节便想起你的外祖母来,偷偷也流了不少泪。自古女子出嫁从夫都是不易的,以你二姐性子我倒不担心,只你我放心不下……”
缨宁默默听着母亲的呢喃,对于她的婚姻大事,她不知如何开口。
转眼便仲秋了。
仲秋节算个大日子,八月十五这一日,院子里早早就搭了祭台,要在月圆之日祭月祈福的。做月饼的花生豆子也在昨晚上便浸下了。府里给丫鬟们都发了一身新衣裳,赏了每人200文,那些不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丫头一早就给放了假,有家的回家团聚,没家的在一处张罗了一桌吃食,这一下便有过节的气氛了。
满园金桂飘香,天清如水。丫鬟们来来去去忙着布置香案,摆上了切成莲花状的西瓜,几盘果子点心,一对大红烛,又将月亮神放置于明月方向,中间搁了个刚出炉的大月饼。
这祭月男子是不可在前头的,纪夫人携了几个姐儿姨娘,燃了三根香,双手合十,对着月亮神拜了三拜,纪母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些神明保佑,一家人身体安康,事事顺遂,家族兴隆的话。
大伙儿闭着眼个怀心事,只盼着月亮神能显灵。
缨宁对着当空明月,心里默念着祖母康健长寿,母亲日日舒心,二姐能找个良人……老夫人盼着大哥儿能金榜题名,纪家代代昌荣;而二姑娘想着自己婚事,盼望赵姑娘的事赶紧了了;婧珠则注意着后头的纪三公子,只盼他能注意她两眼……
主母带头祈了福,上了香,便开始分月饼了。多少个人便要切几块,多一块少一块都不可。
月饼以磨成细沙状的板栗,花生,杏仁为馅,酥粉黄金面为皮,印上团花圆月吉祥图案。入口皮薄油润,馅料甘饴甜香。一旁圆桌上早备好了桂花酿,月饼吃多油腻,配上清甜的桂花酒最适宜。
京都的仲秋还有个热闹的习俗,便是将白纸糊的灯笼,绘上鸟兽虫鱼富贵吉祥图案,内燃红烛,高悬于屋檐之上,挂的愈高寓意愈好。平常人家无高院,大都在庭院里立了根竹竿,挂于上头。而钟鸣鼎食之家则将灯笼高悬数丈,彰显身份地位。遂今夜的京都满城灯火,点点烛光与皓月争辉。
一家子人围坐在石桌旁,品酒赏月,倒也温馨。纪老夫人年纪大,熬不了夜,遂最先回去了,随后纪大人与纪夫人也相继离开。最后留了几个姐儿在园子里一处热闹。
婧珠一人独坐于桂树旁,喝着桂花酿,想是思念亲人了。二姐儿有些不忍,遂去拉了她过来一道喝酒。
“这桂花酿好喝,却没劲,要不我去拿来梨花白,今春酿的,可带劲了。”二姐儿提议。
五姑娘倒有些踟躇“:这万一喝醉了可要挨骂的。”
缨宁却想尝尝好酒的滋味。
二姐儿怂恿着“:无事,今日是佳节,喝酒助兴也只这一回,况且母亲姨娘也都睡了,咱们喝了酒收拾了,再睡一觉,明日起来啥事也没有。”
只等几个姐儿一点头,二姐儿立马就张罗起来,叫了婆子丫鬟摆了一桌子的好菜,拎了一壶梨花白。
还未入口,一股酒香飘来,不似桂花酿甜腻腻的味儿。缨宁轻轻噘了一口,被辣地吐了吐舌头,砸吧砸吧嘴,回味甘甜,是壶好酒。
婆子斗胆教了猜酒令领了赏,几个姐儿竟开始划起拳来,你一言我一语,一来一回,三杯酒下肚,都开始迷糊起来。婧珠只看着月亮发呆,烧酒一杯接一杯当水喝起来,二姐儿摇摇晃晃夺下了她手中的酒盏,“:喝酒助兴,你这是干嘛。”
婧珠无话,待半响,竟嚎啕大哭起来。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是要害我们呐。”二姐儿赶紧捂了婧珠的嘴。
婧珠边哭边道“:你们富家小姐,父母庇佑,个个高高再上的,竟还不许我哭了。”
二姐儿有点不知所措,婧珠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我母亲生前最疼我,虽不似你们富贵,可也是被宠着的。她许我仲秋节带我去看灯火,我最爱莲蓉的月饼,她便说亲手给我做,母亲说她没爹娘,我就是她心肝宝贝,可就连母亲去世了,外祖家也不曾来看一眼……。”
二姐儿有些动容,拉了婧珠的手,稀里糊涂说了些安慰的话。
“我发誓定要比他们过的好,让他们一个个都后悔去……”珠姐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连着二姐儿也抽泣起来,跟着说胡话“:你母亲是个好的,可是你说婚姻大事怎就不能自己做主呢,什么门第之差,什么媒妁之言,统统都是害人,害死人了……”
缨宁迷迷糊糊地只听见有人狼嚎鬼叫的,自个趴着石桌沉沉睡了过去。